楊漢歇了一下,又陸續說了一些妥善的應對之策,從黃六郎還皺著的眉頭就能看出,他依然不解。
這不能說明黃六郎麻木不仁,這點能從楊漢偷了他家杏子而不計較,反而楊漢給了他家孩子一點吃食,就加倍報答看出,對方是個善良憨厚的漢子。很符合哲人的教誨,不論是東方的記人之善,忘人之過,施人勿念,受施勿忘,恩欲報,怨欲忘,抱怨短,報恩長,還是西方的沙記怨,恩刻石。
黃六郎一切還是從楊漢的角度出發的,畢竟楊漢隨便出的主意,仔細想想就是一條來錢之道啊。還有楊漢的行徑太怪異了,這年代修橋鋪路的多,但指點他人謀生之路的可就不常見啦。
反而秉持門戶之見,敝帚自珍,什麽傳男不傳女,嚴守自家秘密的屢見不鮮。
古人最在乎的除了血脈傳承外,還在乎能不能給子孫留個鐵飯碗,就是傳家之業。
楊漢也不管黃六郎如何想的,以後他會明白的。
又在店中坐了會,楊漢瞅沒人注意這裡,悄悄從店裡出來了,他回頭看了一眼,黃六郎弓著身子提著兩隻豬蹄朝對面走去,不由一笑。
今日他決定早點回去,陪芽兒吃晚飯。
......
三天后,楊漢再去,站在街口,快餐鋪生意依然火爆,別家依舊冷清,但情勢卻好像有點不同了。
好像和諧多了,再也看不到別家商鋪的人站在門口不滿的表情了。
具體如何,他還要親自驗證一番。
楊漢瞅空進了快餐鋪,剛過吃飯的高峰期,一些婦人與乞兒等幾個少年在收拾碗筷,打掃衛生。後院也是忙忙碌碌的,沒有黃六郎的身影,黃李氏說他家男人上午時出去還沒回來,不知幹什麽去了,還有點擔心楊漢會怪罪。
楊漢笑了笑,黃六郎應該是忙自己交代的事情去了,自己告訴他不要宣揚,連自家娘子也不知他在做什麽。
今日後院煤火氣似乎很重,楊漢有點呼吸不暢,他皺眉去了前店,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乞兒給他上了壺茶水。
楊漢看了一眼,不是茶梗茶末,當然此時也不流行泡茶,所以應該買的是抹茶粉,直接衝喝,楊漢嗅了一下,有股清香味。
乞兒說道:“這是黃叔特意給你備下的,想著你來時能喝。”
楊漢暗笑,看來再老實的人也會討好老板。
想起剛才的事,楊漢問道:“乞兒,你是否覺得後廚的煤煙味太濃,呼吸不暢?”
乞兒想了想搖了搖頭,疑惑的望著楊漢。
楊漢皺眉,也是,如果真有問題,那麽多人不應該感覺不到,可是為何自己聞到一點味道,就感到胸悶呢?之前好像沒有啊......
黃六郎回來了,乞兒將牛車牽去旁邊拴著,他坐在楊漢面前,抹了一把汗水道:“漢哥兒,都談妥了,城外兩處工場已經定下,這是契書,收拾收拾就能開業。你是不知道,這兩日有城外工場的人專門跑來吃飯,就是抱怨有點遠,看來咱們飯鋪的名聲傳出去了,等咱們飯鋪開過去一定不愁人吃。”
說到這裡,又有點為難:“就是北城那處工場,店主非要見見東家,才同意將店鋪租給咱們。”
楊漢搖頭,他哪裡敢去北城,楊府的產業都在那裡,聽說主母每日都要去巡視一遍,躲還來不及呢!
想了想,楊漢沉聲道:“告訴所有人,不要把我說出去,那些婦人應該也不甚清楚我的身份。今後我會減少來這裡的次數,你就是東家。”
黃六郎張了張嘴巴,但楊漢表情嚴肅,雖一頭霧水,也只能點頭應下。
楊漢松了口氣,這個樸實的漢子雖然能力不足,見識也少,但卻有一點好處,就是對自己的吩咐從來都一絲不苟的完成。
楊漢笑了笑,緩和氣氛道:“杏兒姐弟獨自待在家裡沒事嗎?”
提到一雙兒女,黃六郎咧了咧嘴,笑道:“這有何事,以前也一樣待在家裡,如今我每日給他們帶些飴糖回去,夠他們吃一天的了。”說完又有點苦惱:“就是杏兒不聽話,老喜歡站在磨盤上往外看。”
想到以前自己偷杏子也是被這樣發現的,楊漢就失笑,隨即皺眉,小孩子正是好動的時候,長期關在家裡哪裡行。黃六郎夫婦確實走不開,店裡人來人往,又不能帶到這裡來。楊漢心中一動,自己倒是能為他們找個去處,也有人玩,不過還需要些時日,先按下不說吧!
看楊漢望向外面,黃六郎道:“漢哥兒,我按你的吩咐挨家去了那些店鋪,也都說了。”
“哦,效果如何?”楊漢饒有興趣的問道。
黃六郎有點不好意思的笑道:“好像確實有點不一樣了,我如今走在街上, 他們都熱情的與我打招呼。”
“恐怕還有巴結你吧?”楊漢笑道,如今他們大多成了快餐店的供應商,哪有不討好黃六郎這個快餐鋪掌櫃的道理。
黃六郎先是窘迫,隨即便大急道:“漢哥兒,我......”
得,對方誤會自己的話了,看來不能同老實人開玩笑,太容易當真。不過楊漢隻一句話,就讓黃六郎放下心來:“黃叔,別多想,我相信你。”
也是,如果不相信自己,怎麽會將快餐鋪托付與他,還讓他拿著千貫交子負責與人商談。黃六郎心中感動,想起自己以前過的什麽日子和現在的日子,不由紅了眼睛。
楊漢也有點唏噓,自己隻付出一點錢財與信任,就能讓人死心塌地的為自己賣命,好像撿到寶了。
他想起一事:“黃叔,乞兒帶來的那些孩子,怎麽樣?”
黃六郎用袖子擦了擦眼,有點難為情,回答道:“做事很賣力,也都很本分。”
楊漢點了點頭,這跟自己當初估計的差不多。又吩咐了黃六郎多招聘一些人幾句,楊漢就出了快餐鋪。
走在路上,楊漢眉頭緊皺,剛才自己站起來時竟然有眩暈感,他在想是不是找個郎中看一下。後世日本就爆發過水俁病,也即水銀中毒,患者淒慘無比。日本人麽,罪有應得,死光了都不心疼,但輪到自己就不一樣了。道士所煉的丹藥怎麽可能少了水銀。說實話,他一想到自己這具身體內積累了近十年的重金屬,就頭皮發麻。
路過一家醫館,楊漢在門外猶豫良久,終是沒敢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