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二郎垂頭喪氣的掂起了平底鍋,他怎麽就沙子老灑出來呢?不由嘀咕道:“掂沙子這能煉廚藝嗎?我怎麽老覺得漢哥兒是讓我替他刷鍋呢?”
難怪他如此想,楊漢每次下船賣東西回來,油膩膩的鍋都甩給他。
楊漢與芽兒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給自己做的飯,當然要好些了。
一共三菜一湯,一道韭菜炒雞蛋,一道回鍋肉,一道涼拌菠菜,還有一道豆腐菠菜湯。楊漢擺好飯菜,看芽兒坐在一邊沉默。
不由納悶,怎麽了這是?
芽兒抬起頭來,小聲說道:“大郎,芽兒覺得騙人是不對的,芽兒覺得二郎哥哥不是壞人。”
楊漢一怔,隨即苦笑,芽兒從小就被關在小小的院子裡,哪裡見過世道艱險,人心險惡。在她心中,只要不欺負他們,那就是好人。不過站在芽兒的角度想想,二郎父親讓他們免費坐船,給他們找了個輕松的做飯職務,還給他們房間住。連吃飯都是免費的,還能吃飽。這不是好人是什麽?”
楊漢摸了摸胖胖的下巴,芽兒倒是提醒了他,二郎本質不壞,就是性子有點跳脫,自己倒是可以考慮教他一些真本事。點頭答應道:“好,大郎答應你,以後盡量不騙人。”
芽兒這才高興起來,歡快的坐過來,端起小碗吃起飯來。
楊漢笑了笑,給芽兒夾了一筷子肉,多麽單純易滿足的小女孩啊。兩人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感情比親兄妹還要親。
楊漢夾了一筷菠菜,他頓頓幾乎都有菠菜,菠菜補鐵嘛,鐵又能生成血紅蛋白,正對他氣血運行不暢的症狀。
但楊漢隻吃了一口,就面色大變,胸悶又來了。他連忙放下碗,匆匆跑到門外,一口血就忍不住噴出。
好一會後,他扶著艙壁,喘勻了氣,掏出手帕將嘴上與地板上的血跡擦乾淨。回頭看了一眼,幸虧芽兒沒有跟過來。
楊漢收拾乾淨後,又回房間重新吃飯,笑道:“我突然想起有話忘了吩咐二郎。”
芽兒低著頭,雖然在往嘴裡扒飯,卻止不住大顆眼淚滾落碗裡。
楊漢無奈苦笑,還是被發現了。他知道芽兒很聰慧,也許自己一直以來的掩飾都是掩耳盜鈴,她可能一直都知道。
楊漢再無胃口,他放下碗,惆悵不已。他能決定任何事,但決定不了自己的命啊,他也舍不得芽兒啊。
他望著堆得高高的錢幣,搖了搖頭,還是不夠,他要為芽兒存下大筆的錢財,如此他才能走的安心一些。
船又到了一座城市,這次要停靠時間長一些,楊漢匆匆背起背簍就帶著芽兒下船去。二郎看楊漢又往嘴上蒙了好幾道麻布,再也忍不住好奇道:“漢哥兒,你幹嘛老是蒙住嘴?”
楊漢頭也不回道:“賣的東西太貴,怕挨揍。”
留下二郎目瞪口呆。望著楊漢匆匆的背影,他追出去喊道:“對啊,漢哥兒,你可得小心點,賣完就趕快上船。我跟你說,在江邊討生活的,那都彪悍的很。”
如此半個月後,楊漢已經積攢了二千貫的銅錢。船上的人已經習慣了他每次上船,都帶回幾百貫的錢財。
要說最高興的當屬水手舵手,他們幫著背銅錢,每次都會有一兩百文的報酬。再也沒有人去楊漢房間外去看他賺了多少錢了,人就是這樣,一旦某件事情超出他們的認知,眾人就會敬而遠之。
在他們眼中,楊漢顯然屬於這一類,很多人再看他的目光不知不覺就帶上了敬畏。就連最初吃小灶的那個富人,當初還說看中了楊漢的廚藝,要每年兩百貫雇他做廚子,但現在看到楊漢只能尷尬的笑,再也不敢說這種話了。
當然,在楊漢幾百貫幾百貫的賺錢時,宋子清是愈發看他面目可憎了。深感不憤,粗鄙商賈,小人得志。
很快楊漢房間裡的錢就變成了三千貫,他跟芽兒的艙房已經裝滿了,再也放不下了。還是二郎將自己的房間讓給了芽兒與他,自己搬去船員的艙去住了。可是就算還有地方放,這也不是辦法呀,他怎麽拿走呢?
楊漢開始發愁,現在想換成交子也沒地方換。
最後,還是二郎問了他父親,船老大來找楊漢,說他來想辦法,然後看了楊漢一眼。楊漢明白,說道:“東家放心,二郎我會好好教,等下船時,確保他學會炒菜。”
船老大趕緊道謝,他現在面對楊漢已經有了很大的壓力,人家輕輕松松的就賺了幾千貫,比他跑一年船還賺得多。按說人家給船上做了這麽多天的飯食,已經不欠他的了,但楊漢還是每天堅持做飯,這可幫了他大忙了。
再說,他還教二郎炒菜秘技呢!這好事哪裡尋去?
船老大滿意的離去了。
大郎面對滿滿一屋子銅錢,對楊漢之前所說的話再無懷疑,他誇張的叫道:“哎呀,漢哥兒,你太厲害了,這麽短時間就賺了幾千貫,比我阿耶(父親=耶耶)跑一年賺的還多。漢哥兒,我現在絕對相信你說的了。”
楊漢似笑非笑道:“怎麽,以前不信?”
二郎訕訕的摸了摸頭:“信,也信。”
“漢哥兒,你說你家世代是禦廚,給官家做菜的,家裡還在東京開過大酒樓。那你說東京到底什麽樣?”二郎好奇的問道。
“我又沒去過東京,我出生時家道就已中落,父親已經回了蜀中。”楊漢淡淡的道,回答的滴水不漏,他見過個屁的東京啊!
“哎,那你總應該聽你父親說起過吧?”二郎不死心,神往道:“我聽人說東京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
“嗯,確實聽父親說起過。東京嘛,朱雀禦街有兩百步寬,有七十二家正店,三千腳店,瓦子無數,其中桑家瓦子是東京一等一繁華之處。還有相撲,你知道相撲伐?就是兩個壯漢隻穿著兜襠布在台子上角力,四周密密麻麻都是人,那是密不透風,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叫好聲似鼓如雷。還有女相撲,就是那個......你懂得?”楊漢看芽兒不在這裡,就用雙手在胸前托了托,二郎果然眼睛發亮。
“還有上元節,到處是花燈,金明池畔,畫船穿梭,絲竹吟唱不絕,才子佳人成雙成對,猜燈謎贏花燈,好不樂趣。在宮城門樓上,官家帶著宰相妃嬪,一同觀賞花燈,與民同樂。人流那是徹夜不絕,一連幾天都是如此。可以說,除了大宋東京,世間再無如此繁華熱鬧之處。還有......”楊漢對二郎擠了擠眼,露出一個男人都懂的眼神,二郎猛然一震,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花魁大賽時,為了爭花魁行首,各大青樓楚館爭相鬥豔,那是環肥燕瘦,一舉一動都撩人心神,動人心魄。才子們是絞盡腦汁,就為了給自己喜歡的女子寫出一些傳唱度高的詩詞,好爭奪花魁魁首。有錢人更是動則送上百貫,千貫的花籃。”
“想不想去看看花魁大賽?”楊漢忽然說道。
“嗯,想。”二郎猛點頭。
楊漢臉色一變,正色道:“別想了,你爹來了。”說完施施然走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朝氣得臉色發紫的船老大點點頭。
船老大趕緊回禮,待楊漢走的沒影了。一個箭步衝上去,一巴掌從天而降,扇在兒子頭皮上:“臭小子,不好好學廚藝,整天想有的沒的。你是想氣死你爹,好繼承家產是麽?”
“爹,你說什麽呢?”被漢哥兒坑了,二郎哭喪著臉,有氣無力道。
“你不想跑船,好,爹不逼你;你想學廚藝開酒樓,好,爹給你找來了禦廚, 那可是為皇宮裡官家做菜的。結果你還不好好學,你是想氣死你爹麽?”船老大捶胸頓足。
“爹啊......”二郎想說人家漢哥兒是自己來的,不是你請的。再說,你當初還不讓人家上船呢。不過看了看他爹的臉色,終是沒敢說出口。
“那麽,二郎。”船老大表情一轉,怒色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望了眼門外,小聲道:“你知道現在該做什麽了嗎?”
“煉廚藝。”二郎臊眉耷眼的道。
“屁,這麽短的時間你能練成漢哥兒那樣嗎?”船老大恨鐵不成鋼的咬牙,然後拉近兒子,低聲道:“是趕緊宣揚出去,讓大家都知道你有個禦廚傳人的師傅,你得了禦廚的衣缽真傳。”
“可是,爹啊,漢哥兒說,我的水平也就配切個菜打個下手,炒出來的菜,在東京是會挨揍的。”二郎疑惑。
“笨啊,你也說是東京了,有幾個去過東京?又有幾個吃過東京大廚炒的菜?”二郎這個榆木疙瘩,怎麽就不開竅呢!船老大咬碎了牙,說道:“要我說,練個差不多,能把菜炒熟味道不差就得了。”
“再說,有名氣了,你就算炒得狗屎味,一樣有人吃。”船老大一臉理所當然。
“可是爹,這不好吧?”二郎有點不情願。
“有什麽不好?我說好就好。”船老大瞪大了眼睛,隨即小聲道:“所以你知道現在該做什麽了?”
“爹,我想......”二郎小心翼翼的道。
“什麽,你還敢想著看花魁?”船老大瞪大了一雙牛眼,一副你要氣死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