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幾口氣,趙正午穩住情緒,沉聲說道:“拜見中郎將大人!”
“混小子,舍得回來了?”
張默上前輕輕踢了腳趙正午的屁股,動作一如兩人當年第一次見面。
“拜見大人。”
眾人叩拜,徐勝上前複命。
眾人身後的何勇瞅了瞅張默,張默身高七尺有余,身穿便服,一張看似嚴峻的臉上掛著笑意,見他望向自己,何勇也跟著單膝跪了下去。
“都起來吧。”
張默的聲音很有磁性,一聽就知道他是個有故事的人。
“諾。”
眾人起身,靜等張默開口。
“混小子,回來的是時候,再晚一天,老子就走了。”
彎腰扶起趙正午,張默拍拍他的肩頭,六年不見,他還挺想趙正午的。
“老大,我回來晚了。”
還記得第一次隨虎賁軍出戰,當時還是新兵蛋子的趙正午陷入亂軍重圍,他拚死搏殺,但是當鳴金聲響起的那一刻,趙正午真的絕望了。
在他以為自己被拋棄的時候,是張默孤身一人,如戰神降世般,殺入亂軍的包圍圈,救了他。
現在再見就要離別,趙正午眼睛通紅,他很不想做小女子姿態,可有時候感情這玩意兒,人真的控制不住。
“能回來就好。”
男人之間有時候不像女人,數年不見後聊聊過得好不好之類的話題能聊一天。
男人話很少,特別是軍旅男兒,張默看趙正午身體還是如以往般強壯,聊了兩句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何勇身上。
“這是你的弟子?”
揮手讓何勇走上前,何勇躬身行禮,張默笑著將他拉起。
手掌觸碰到結實而又富有彈性的大臂,張默點點頭,知道何勇力量不凡。
“嘿嘿,老大,我這弟子還行吧。”
趙正午嘴上說的謙虛,滿臉驕傲的表情可一點兒都不謙虛。
“比當年的你們要強。”
張默鋼鐵般的大手順著何勇胳膊向下摸去,肌肉強健,充滿活力,未完全定型的臂骨堅硬而細長,將來胳膊的長度必然不差。
翻轉何勇的手腕,小小年紀本該嬌嫩可愛的手掌上,布著一層厚厚的棕色老繭。
看到老繭,張默對何勇點點頭,作為武人,他深知若是沒有長時間的苦練和數次磨破又愈合的痛苦,得不來這層老繭。
看了眼臉長得有點兒白的何勇,張默知道,何勇在獲得超出常人實力的同時,也付出了超出常人的刻苦努力。
“那肯定的,等這小子長大,我估計這天下……”趙正午回頭向走來的眾人嘖嘖嘴,張狂的性子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沒幾人是他的對手。”
聽到這話,孫岩第一個頂到趙正午面前,生氣的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小子亂放狗屁,老子的弟子絕對不會輸給你。”
“老子的弟子才是無敵的。”
“滾滾滾,全都滾蛋,將來老子的弟子一個打你們一群。”
“嘿嘿嘿,都別爭了,我老牛的弟子將來絕對是天下第一。”
……
一石激起千層浪,幾個大嗓門吵得何勇腦袋發蒙,他向張默身後靠了靠,試圖讓他幫忙擋點噪音。
哪想到張默扯開嗓子就喊,“都他娘的給老子閉嘴,老子的徒弟必將橫掃無敵。”一聲大喝震得何勇耳朵嗡嗡作響。
“你們別吵了!”
聒得實在受不了了,何勇大吼一聲,
對著這群莽漢喊道:“將來無論是誰,都必將敗在我的大刀之下。” “呦,小子,你很狂啊!”
唰唰唰,眨眼間,何勇已被數名大漢包圍。
看著周圍虎視眈眈的目光,何勇悄悄咽了口口水,被這麽一群壯漢圍在中心,他還是有點緊張的。
“有本事報上姓名,老子將來讓我的弟子前去尋你。”
烏雲的一句話得到眾人的認可,他們之間打了一輩子也沒打出個結果,既然何勇想當下一代的磨刀石,這群漢子決定成全他。
“哼,小爺姓何名勇,今後盡管讓你們的弟子前來尋我,我通通接著。”有道是輸人不輸陣,何勇昂起小臉,狂拽吊炸天的說道。
“好小子,有種!”
眾大漢豎起大拇指,純爺們兒就是乾,這群性格豪爽的漢子,就喜歡何勇這種不怕死的狂小子。
其實何勇也不是裝樣子,他是真的希望能和更多高手爭鋒,以精進武藝,錘煉刀法。
畢竟亂世之中,你不進步,就等於退向死亡。
不過超出何勇意料之外的是,這群大漢中,有一個和韓老五齊名的大嘴巴,天寶。
經過天寶兄一番宣傳引導,何勇之名很快傳遍整個虎衛軍,其狂傲的言論,也贏得了虎衛軍將士的認可。
至於認可的方式,當然是告訴弟子,有個叫何勇的家夥,將來遇到了就給我狠狠揍他。
亂世尚未開啟,何勇已經成了眾多三國猛將追逐的目標。
十數年後,虎嘯軍的將士每當看到有人單槍匹馬闖營,全然不慌。
連問都不問,他們直接把手往中軍大營方向一指,說了聲“主帥在那兒。”然後就去各忙各的,搞得前來挑戰的武將一頭霧水,而將士們卻早已習以為常。
“該走了。”
歡聚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張默見家仆收拾好包袱,他也該離開了。
“老大!”
嘩~眾人跪地,跟隨家仆腳步而來的所有虎衛軍,盡皆跪地。
“你們這是?”
看到從營中走出的虎衛皆攜帶武器,身背包裹,張默微微皺眉,然後歎了口氣,又釋然的松開眉峰。
“我們是你一手教出來的,你辭官,我們辭軍。”
眾虎衛紅著眼睛看著張默,他們之間有同袍之情,有手足之義,更有形同父子的默契與關懷。
現在張默要走,眾虎衛豈能再侍他主。
正是感受到了他們的這份拳拳之心,張默才暗自歎息。
“走了也好,不然以韓棱的性子,恐怕也容不得你們。”
從眾虎衛日常的吵鬧就可以看出,他們都是群桀驁不馴的人,韓棱氣量狹小,被頂頭上司光祿勳說幾句都要暗自罵上半天,必然容不得這群驍將。
“老大,吾等願誓死追隨。”
有些虎衛還有父母健在,有些則是了然一人,把青春全部獻給大漢的他們離開了軍營,也不知該去往何處,不少人都想跟隨張默,做張家家臣。
其中就包括趙正午。
“我一介平民,你們願意追隨我,老子還養不起你們呢。”
知道他們是舍不得自己,張默開了句玩笑,望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容,他深吸口氣沉聲說道:“你們也老大不小了,既然辭了軍職,就去找個良善女子,成家生子吧。”
“老大……”
“莫要多言!”
張默的一聲怒吼讓虎衛們全部低下頭顱,豆大的淚水滴在地上,他們繃緊嘴巴,沒有任何人發出一絲抽涕,只是任憑眼淚落下,打濕身前的土地。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不知是誰起頭,一首虎賁軍世代相傳的戰歌響起,渾厚的歌聲響徹大營,張默看著痛苦的虎衛們,瞬間也紅了眼眶。
“走!”
轉過身子,張默昂首向前。
“呼!”
整齊劃一的起身聲響起。
砰,砰,砰,砰……
虎衛們邁著整齊的步伐,離開身後這座他們待了近十年的大營。
十年為軍,征戰四方,今日卸甲,隻為一人。
傳承數百年的虎賁軍,不會在今天走到盡頭,但是軍隊仍在,“虎賁”已失。
戰歌漸遠,世稱天下精銳之首的洛陽虎衛,從此泯於禁軍,再無光芒。
而與此同時,一批擔得起“虎賁”二字的幼苗,正吸取著虎衛們的光輝,茁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