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新年,自古都是中華兒女心中的大事,即便是皇族也不例外。
“宣南陽太守,劉寬進殿。”
整理官服,劉寬昂首挺胸,走入承明殿。
跨過殿門,大殿上斜躺著一位面白虛胖,雙眼凹陷,眼睛閉合的中年男子。
“參見陛下。”
雙膝跪地,劉寬俯身行禮,那男子正是當今聖上,漢桓帝劉志。
“哈哈哈,快快請起。”漢桓帝劉志聽到動靜後睜開眼睛,親自上前攙扶劉寬,“數月不見,文饒兄看上去消瘦不少。”
“臣蒙聖恩,賜以太守之職,無不日夜感念陛下恩德,遂殫精竭慮,以求不負陛下厚望,至於身體,已是顧不得了。”
跪著將話說完,劉寬才起身,他站起後依然躬著身子,絲毫不敢有半分懈怠。
像他這樣在外為官的皇室宗親,最怕的就是被皇帝猜疑。
“你我兄弟之間不必說這些。”
劉寬心中所想,桓帝劉志心知肚明,他拍拍劉寬的胳膊,語氣和善的像是在嘮家常。
漢桓帝劉志,年少登位,在外戚梁氏的壓迫下,做了13年傀儡皇帝,他知道培植屬於自己的力量有多麽重要,所以對才華橫溢,久負盛名的劉寬,顯得異常寬厚。
“快坐。”
指了指旁邊的作為,劉志讓劉寬坐下說話。
“謝陛下,陛下請。”劉寬伸出右手,請劉志先回主座。
“你呀你呀,同請?”
“同請。”
笑著等到劉志坐好,劉寬才微微直腰,跪坐在皇帝右手邊的位置。
“文饒兄,上任數月,感覺如何?”
隨意地歪坐在地板上,劉志手持酒樽,向劉寬微微示意。
連忙雙手持杯,劉寬將酒樽舉過頭頂,以示感謝,“南陽郡民風淳樸,官清政明。全郡百姓皆感恩陛下洪恩。”說完淺酌一口,再次舉過頭頂後,才將杯子放下。
“你呀,也學會奉承朕了。”飲下半杯醇酒,劉志笑著說道:“不過朕喜歡聽。”
“哈哈,並非是臣奉承陛下,而是陛下恩澤四海,福佑中原,百姓受皇恩庇護,方能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
“您說百姓怎能不感念陛下?”
有些事情不是劉寬不說,而是現在場合不對,劉志明顯要和他嘮家常,增添感情,現在要是說些貪官汙吏之類的話題,不是給他添堵嗎。
劉寬很了解眼前這個男人,自從除掉梁氏,清除掣肘之後,膽敢給他添堵的人,如今都已化成墳中枯骨。用現代的話說,墳頭草已經三尺高了。
“哈哈哈,文饒兄你這張嘴呀,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舉起酒杯,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劉志心裡明白劉寬是在哄他開心。
但是身為皇帝,他要的就是大臣個個屈服,想方設法的讓他開心,劉志覺得只有這樣,大臣們才不會胡思亂想,他的皇權才會更加穩固。
“謝陛下誇讚。”
拿起酒杯,劉寬借喝酒之際,用衣袖遮住臉,臉上笑容不見,他露出失望與無奈的表情。
“文饒兄,朕有一事想和你商量商量。”扯了半天閑天兒,劉志準備說點兒正事。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劉寬畢恭畢敬的說道。
“汝南太守方成傑貪贓枉法之事你可聽說?”劉志不緊不慢的說道。
“臣有所耳聞。”
這事劉寬知道,但是據他所知,方成傑並非貪汙,
而是得罪了中常侍曹節,再加上其黨人身份,才惹來殺身之禍。 “那方成傑已被朕殺了,現在汝南太守空缺,不知愛卿可願為朕解憂?”
說完,劉志抬眼盯著劉寬,臉上似有笑意,又好像全然沒有,讓人摸不透他到底是喜時怒。
話說到這兒,劉寬終於知道劉志今天召自己入宮的真正意圖。
他起身跪在大殿中央,“陛下厚愛,臣願意前往。”
從文饒兄到愛卿,劉寬知道劉志心中主意已定,即便他不想去,也不敢拒絕。
“哈哈,好!朕就知道文饒兄不會讓朕失望,來人,上酒!”
劉志大喜,他讓劉寬回到座位,給身後曹節使個眼色,曹節親自上前倒酒。
大漢王朝成立至今已將近四百年,雖然民間不時有亂民舉兵造反,但在漢桓帝劉志看來,那些不過是疥癬之疾,動搖不了大漢根基。
真正能對他產生威脅的,是這些擁有正統血脈,又在外為官的皇室宗親。
但是最忠於皇室的,恰恰也是這一群人。
所以劉志只能用之防之。
他不讓這些官員在一個地方呆的時間太長,以防止其勢力做大,讓劉寬到汝南做太守,也是此意。
“大人,請。”將酒倒滿酒樽,曹節乖乖回到皇帝身邊,期間劉寬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文饒兄,請!”
“陛下請。”
兩人對飲,曹節再倒,倒酒時他找了個話頭想和劉寬聊兩句,但劉寬跟沒聽到一樣,依然不搭理他。搞得曹節有些尷尬,等到酒樽添滿,他低頭退到一邊。
兩人再飲,曹節上前,這次沒再開口,他知道劉寬看不起他宦官身份,心中生氣,但面上依舊笑容燦爛。
別看曹節動動心思就弄死了汝南太守方成傑,但是在劉寬面前,他永遠都只是個奴才。
即便是劉寬現在起身給他兩巴掌,只要桓帝不開口,他也只能笑著接受。
有人問為什麽?
因為劉寬是皇室宗親,是高祖皇帝第十五代玄孫,隻憑借這一個身份,就足以讓曹節壓下所有怒氣。
劉寬不是黨人,但也聽聞過汝南太守方成傑為官清廉,剛正不阿,今日他不理曹節,就是故意掉曹節面子。
在發泄心中不滿的同時,劉寬要讓曹節知道,這天下,是大漢的天下, 是他們劉氏的天下。
曹節不過是攀附龍權,得了些權勢,桓帝雖然被他蒙蔽,但他的一舉一動躲不過天下眾人的眼睛。
他要讓曹節認清楚,奴才終究是奴才,想要當家做主,家中其他兄弟,不會答應。
混跡宮闈多年,曹節早混成人精,他知道劉寬是在給自己下馬威,但他只能被打完左臉再伸出右臉,如若無事的笑著為劉寬倒酒。
桓帝劉志在高位看著面不和,心中更不和的兩人,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自古能亂政者,不外乎外戚,宦官,貴戚(宗族)三者。
如今梁氏已滅,再無外戚之憂。
今年他又動手殺了大宦官左倌兄弟,降了幾個宦官爵位,算是將這群奴才敲打了一遍。
現在宗族中頗有威望的劉寬又與隱為宦官之首的曹節發生衝突,劉志只需坐視旁觀,製衡雙方勢力,便可以高枕無憂。
你說他如何不樂?
“文饒兄,再喝,再喝!”這一高興,難免就喝多了。
“陛下,臣不比您海量,臣,臣不行了。”
咣當一頭栽倒在桌子上,劉寬沉沉睡去。
“嘿。”
拿起桌上果脯丟向劉寬,見他毫無反應後,桓帝劉志哈哈大笑,“劉文饒啊劉文饒,世人都說你文采出眾,酒量更高。現在看來,言不符實,言不符實啊……”
說著說著,他也醉倒在了桌子上。
“陛下,陛下?”曹節上前叫了幾聲,回應他的只有漢桓帝沉重的鼾聲,他眯眼看向同樣喝醉的劉寬,暗道報仇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