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終將過去,賭徒和酒鬼們盡興而歸,留下了一地的酒瓶狼藉,房間裡運動了大半夜的男人們也睡醒出來,一臉神清氣爽。在積攢許久的欲望發泄之後,他們將再度踏進荒野之中,在重重危險中謀得生存和機遇。
荒野也是公平的,不乏有拾荒者撿到好東西賣出驚人的天價,甚至有天賦者在戰鬥後意外突破,成為一階的元能戰士。
所以終日在礦場和工廠裡勞作的苦力工人們,常常心生出對遠方的向往,並且成為荒野流民的生力軍。
人族對武力的渴求,早在被異族奴役的漫長歷史中,就深深地烙印在了骨子裡。
送走最後一個客人,蘇易轉動了下乾澀的眼睛,始終緊繃的神經終於放松了下來,他朝外邊走去,頭也不回地喊道:“李揚,回去了!”
酒瓶碰撞出叮咚的清脆聲音,年輕酒保放下手中的爛攤子,應了一聲快步走來,李揚看上去比蘇易年長不少,可當他笑起來時,卻能依稀在臉上看出一絲稚氣,他其實也不過十五歲而已。
單靠兩個少年坐鎮整個賭場,他們不得不戴上名為凶狠的面具。
兩個少年並肩走在無人的階梯上,笑聲漸漸在幽暗的通道裡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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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的盡頭泛起一線魚肚慘白,緋月的白晝即將到來,然而即便等到太陽高高掛起,那光線也並不怎麽熱烈。
蘇易和李揚名義上都是黃老頭半收養的孩子,蘇易十歲時流浪到這裡為黃老頭乾活,在幾年後就成長為他的得力手下,而實際上除了黃老頭提供的住處之外,他所需要的一切物資都要通過工作來換取。
李揚則是在十二歲時來到的這裡,蘇易至今還記得,這個比自己大一歲的孩子在初來乍到時,那一臉的戒備和傲氣,而他們在相識短短幾天之後,就成了彼此信賴的夥伴,這種關系延續至今,與手足兄弟也無什麽區別。
黃老頭的住所離賭場不遠,兩人穿過幾個髒亂的街道便走到了,大門是敞開著的,離著老遠都能聽到裡面激烈的爭吵聲。
蘇易嘴角抽搐,和李揚對視一眼,在彼此眼裡都看到了無奈,進門一看,果不其然,穿著長相與一般窮老頭沒什麽區別的黃永成正和三個大肚便便的老男人打牌,此時面紅耳赤,正在為一張牌的歸屬吵得不可開交。
蘇易和李揚沉默著繞過牌桌,卻被黃老頭忽然叫住:“先別走!”
“你們倆天天混在賭場,過來給我看看這張牌到底歸誰!”黃老頭得意洋洋地看著三個牌友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們......”
“這張牌應是陳叔的。”蘇易淡淡地道,李揚低頭看了幾眼,也點頭表示同意。
“什麽?!”
“紅二點,打西風,自然還是莊家的。”
“哈哈哈。”坐在黃老頭對面的陳叔暢快大笑:“小易都這麽說了,那自然是我的。”
“你這小兔崽子從哪聽來的歪門子規矩!”黃老頭大怒道。
“你自己的賭場就是按這個規矩玩的。”蘇易嘴角抽搐,心道這老頭難不成年紀大了,連玩牌的規矩都忘了?
黃老頭啞口無言,旋即又怒道:“吃裡扒外的小白眼狼,趕緊出去!”
蘇易聽話地拉著李揚離開了,關門之前還不忘很配合地白了他一眼,又把黃老頭氣得不輕。
兩人來到後院,進入後廚打算填飽肚子。
蘇易臉色忽然變得十分凝重,
李揚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隨意地拿起兩個黑麵包幾口吞下,含糊不清道:“我回去睡覺......” 蘇易點了點頭,神色莊重無比,他要解決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廚房下面修有一個地窖,走下階梯推開門時,一股濃重的寒氣登時湧上面門,冰涼無比。
少年的眼裡卻在這一刻充滿了神聖的光彩。
就在他眼前,一個散發寒氣的石台上,儲存著雜七雜八的各種食物。
而在食物中間,在七八塊白薯和一袋子土豆的簇擁之中,竟然安靜躺著一掛野豬肉!
蘇易咽了下口水,琥珀般的眼睛裡神采奕奕。
一個星期前,蘇易在黑市裡買到了這掛被緋月軍區列為一等軍糧儲備的,鮮嫩多汁,精瘦中蘊含著豐富油脂的,高能量而又無比美味的肉食。
那半頭野豬如今只剩下了兩餐的份量,少年掏出匕首,心疼無比地切下來一小半,遲疑了一會,又切下來一小半。
大多緋月人只靠白薯和土豆來維持生命活動所需,偶有肉食也不過是荒地裡的田鼠,抑或野塘裡的牛蛙,至於被圈養起來的野豬和野牛,那是供給軍隊裡的元能戰士,抑或是上層大陸的來客享用的,像蘇易現在做的事情,就是不折不扣的違法行為。
當然也會有不少渠道流入平民階層,比如軍隊裡流出的各種罐頭,比如蘇易眼前的這半頭花了他一大半積蓄的野豬肉。
蘇易曾經試圖將這道美味分享給李揚,但後者對食物不怎麽感興趣,並且考慮到某個家夥對食物的旺盛需求,便拒絕了蘇易的好意。
廚房裡飄起油脂的香味,少年吞咽著口水,在大鍋前等了許久。
直到沸騰的氣壓快要將鍋蓋頂起之時,蘇易拔下了一個木塞,狂暴的蒸汽洶湧泄出,溢出的濃香甚至傳到了大廳裡,當他打開鍋蓋時,更是忍不住驚呼出聲。
黃老頭瞥了後院一眼,一天到晚沒個正經的眼神裡破天荒流露出一絲笑意。
蘇易端著一大盤盛滿了土豆和大塊豬肉的豐碩餐盤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當房門關閉的聲音響起後,他的胃部再也難以抑製饑餓的抽搐,竟發出哀鳴般的聲音,野豬肉表皮上金亮的光澤此時顯得如此耀眼,少年顫巍巍地伸出手拿起一塊肉來用力擠壓,香濃的肉汁登時滴落在軟糯的土豆上,似乎將谷物特有的香味也激發了出來!
蘇易再也無法忍耐,他將餐盤上的一切食物瘋狂地塞進嘴裡,濃香的肉塊在口腔裡化為四濺的油花,隨著喉頭的蠕動進入食道,即便是帶骨頭的肉塊,也在他強有力的咀嚼下變為美味的骨髓吞進肚中。
強烈的饑餓感終於有消退的征兆,少年的胃部發出欣喜般的愉快聲音。
他風卷殘雲般吃掉這盤食物,滿足地發出一聲悠長的喘息。
接下來卻發生了極其詭異的一幕,少年鼓脹的胃部突然劇烈地收縮了起來,竟是如同蠕動一般,甚至將衣袍都鼓蕩開來!
片刻後,腹部居然恢復了平常的大小,剛吞下的食物,竟是在轉眼間吸收得一乾二淨!
衣袍貼在他的身軀上,依然單薄得可憐。
肚子又餓了。
蘇易輕歎了口氣,這一幕他已經習以為常,他的皮膚和肌肉遠比常人堅韌得多,黃老頭說,他的肉體強度甚至比起一階的元能戰士也不逞多讓,不過黃老頭對於這個他偶然間發現的問題,始終都沒有表露出過多的好奇與疑惑。
少年眼中露出遺憾。
不夠吃的啊。
此時蘇易揉著肚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心中一動,從懷裡掏出來那個布包。
之所以到現在才想起此事,完全是沒怎麽放在心上,先不說蘇易從來都習慣於依靠自己,一個落魄的出千者,又會有什麽好東西呢?
然而在布包被掏出來的那一刻,蘇易的呼吸卻猛然一滯。
房間裡很暗,布包安靜地躺在他的手心裡,淡藍色的瑩瑩柔光從麻布裡透出,如幻如醉。
蘇易忍住心頭的悸動,顫抖著雙手,輕輕地將布包拆開,宛如解開新娘的衣扣。
光源是一個長柱形狀,小指般粗細長短的物體,金屬光澤的表面,篆刻著密密麻麻的古樸符文。
在蘇易的眼裡,這卻比黃老頭的錢匣子還要來得誘人,少年屏住呼吸,眼睛裡發出幸福的光芒。
“這是......這是煉金撞針,這是煉金槍械的撞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