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易和南楠聊了許多,不過大多是南楠在說,他在聽,內容大抵從世家勢力的分布,到帝國的格局,以及啟明軍校的一些小道消息。
這種對未知信息的掌握感,讓蘇易對龐然大物的天啟城多了一分接受和認同,在此之前,他對這裡的印象並不太好,幼小時的記憶裡,除了那座黑暗冰冷的地下實驗室,便是炮火連天的戰爭,現在的話,叢雲的酒水和菜肴也勉強算一分好感。
接下來的日子裡,趙懷玉和蘇易就要為一個月後的訓練營做準備,說是準備,不過也只是往返於格鬥場和修煉室,提高了每日的訓練量,以此保持良好的狀態罷了,而趙家人對蘇易的存在也見怪不怪。
這一天,趙懷玉帶他走進了一座塔形的建築,這座建築建在趙家府邸的最後方,半個塔身幾乎連在後山之上,當蘇易從幽深的入口走進之時,他感覺像是走進了一頭蟄伏在黑夜裡的猛獸的齶首。
一個目光如炬的老者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看到趙懷玉的面容後又立刻一言不發地轉身回去,趙懷玉習以為常,一邊上樓一邊隨意道:“這是趙家存放元能秘技的地方,你進去隨便挑一本。”
蘇易震驚道:“這......我一個外人怎麽能......”
趙懷玉擺擺手,正色道:“小易,元能秘技的重要性就不用我跟你多說了吧?”
蘇易立即沉默,他很清楚,很多出身底層的元能戰士常常因為功法原因而難以再進一步,《兵者·元能篇》只能算是最低級甚至不入流的速成功法,而軍功和傭兵記分固然可以換取元能秘技,但足以換取一把五階以上煉金槍械的昂貴價格,使得大多數人只能仰望。
甚至於之前蘇易做好了在依靠元能篇修煉到三階以後,便把《金石經》交與趙懷玉拓印,以此來換取元能秘技,雖然二人是朋友,但他很清楚,世家所傳承的元能秘技有著怎樣的重要意義。
見他欲言又止,趙懷玉歎了口氣道:“小易,你現在看到一部元能秘技,會覺得這是很珍貴的東西,但你想想,若是軍中每個人都有機會學習上品秘技的話,帝國的武力將會達到何等的程度。”
“說到底,人性是貪婪且自私的。”趙懷玉淡淡地道:“不論世家還是衛族,甚至當年豪情不可一世的太祖,都不會做這種看似無私的蠢事。”
“往表層說,控制了元能秘技和訓練營,就能在很大程度上保持階級的固化。”
“往深層說。”趙懷玉聲音忽然冷了幾分,他幽幽地道:“如果平民們都有免費的資源,帝國不出百年便會因為內部的戰爭而四分五裂,你信不信?”
他的聲音雖輕,卻斬釘截鐵,蘇易心中一緊,忽地想起荒野到處上演的黑吃黑的場景。
“所有小易,能拿到手的資源千萬不要猶豫。”趙懷玉鄭重地告誡了一句,隨即又恢復了平日的灑然氣質,他懶洋洋地道:“況且這一任的藏經樓長老正好是我那個殉國的老爹的好友,不然我也沒資格帶你進來,一會你能佔多少便宜就佔多少便宜,不然白浪費了這份資源。”
蘇易哭笑不得,心道這些世家子弟沒一個是肯吃虧的脾性。
兩人說話間進入了一個完全由黑曜石打造而成的石室,蘇易看得新奇,趙懷玉則是輕車熟路地拿起一枚玉簡拋給蘇易,後者手忙腳亂地接住,來不及感受玉簡的溫潤材質,注意力全被上面刻著的三字吸引去:風神決。
“風神決,
風屬性下品功法,你先拿著玩,那幾個好東西不知道被老家夥們藏到哪裡了,我得找一會。” 蘇易面色古怪,這麽霸氣的名字,居然只是一個下品功法,他放眼看去,發現石台上有的玉簡流轉著光華,有著玉簡卻黯淡無光。
這時趙懷玉的聲音再次響起:“哦對了,這些東西都是消耗品,看的次數多了就報廢了,拓印一部秘技到玉簡上可是很費力氣的活,如果陛下發神經了真想推廣,不知道得累死多少煉金師。”
蘇易點點頭,他明白這也是世家傳承戰技的珍貴之處,就拿帝國那座著名的武庫來說,用軍功或傭兵工會的積分兌換而來的元能秘技和煉金術,都是由武庫的專職人員帶著拓本而來,然後兌換者在固定的時間和地點學習完畢而已,事後拓本還是會送回武庫。
蘇易目瞪口呆地看著趙懷玉整個人貼到牆壁上,擺出一個怪異的姿勢,他由於用力過度而漲紅了臉,此刻咬牙切齒地向這邊擠出來一個笑容,道:“這裡有個暗格,老家夥們還以為我不知道,呵......”
此時幾個院落之外的一處古樸閣樓上,最高處的房間裡正漾著一道元能屏幕,一身紫金錦袍的老人苦笑著搖了搖頭,元能屏幕上映著的身影赫然是正使出吃奶力氣的趙懷玉,老者瞥了眼靜靜站在趙九身後的蘇易,眼中浮現出一絲疑惑,喃喃道:“這小子是誰,小九這小白眼狼......”
石壁轟然打開,趙懷玉哈哈大笑,傲然道:“我修煉的功法乃是我趙家古法大道易水決,什麽東西能瞞過我?”
元能屏幕前的老人雖聽不到聲音,可看趙懷玉的唇語也能大致猜出他說了什麽,此時臉色一黑,心中感慨趙九這小家夥性格作風半點都不像他老子,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他也很大度地沒有阻止趙懷玉的“偷竊”行為,能位列上品功法的趙家古法,又豈是常人可以修煉成功的。
蘇易猶豫了下,還是沒有走進去,他鄭重地道:“懷玉,功法固然重要, 但越到高階,越需要自己摸索方向,我能修煉下品或者中品的秘技已經很滿足了。”
“你傻啊。”趙懷玉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他,道:“這間密室裡的功法,就算白給那群廢材練都練不會,況且趙家的東西又不是我的東西,我至少還得十幾年才能當上趙家家主呢。”
“噗!”如水般的元能屏幕前,老人忽然噴出一口茶水,透過“趙懷玉”灑到了地面上,他再次露出苦笑,心道這小子志向還挺大,話中的意思全然是不把跺一跺腳能讓整個帝國顫抖三下的趙家家主當回事。
不過這樣也好,老人露出微笑,趙家五百年來無人能練出的古法大道易水決,又豈是平庸之輩可以靠運氣練出的?他想起家族中幾位對趙懷玉的評價:天賦尚可,心性狡猾多變,難成氣候。眼中不由浮現出一抹嘲諷,一群沒上過戰場的古板老混蛋,那西疆元帥魏敬濤出了名的陰險狡詐善用詭道之兵,不還是位列帝國大帥。
這時侍女無聲無息地來到門簾之前,輕聲道:“國公爺,您沒事吧?”
老人這才回過神來,他拿起一條雪白手帕擦了擦嘴,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眼卻忽然柔和了下來,他微笑道:“無妨。”
侍女悄然退下,心中卻泛起驚濤駭浪,自她三年前侍奉這位曾在遠東軍中被奉作軍神的國公爺到現在,她還是第一次見他笑,更是難以想象這位連吃飯睡覺都帶有大將之風的老人居然會有失態的時候。
老人再無半分飲茶的興致,他面色肅然,鷹隼般的目光則是透過元能屏幕,不知落在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