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內,縣令袁秀的十幾個妻妾哭哭啼啼,偶爾還有相互抱怨的言語。似乎有人不滿,聲音漸大,罵聲響起。
女子的聲音本就尖銳,再加上罵的尖酸刻薄,很快就有幾個女子開始撕扯互毆,最後發展成一團混戰。
縣令袁秀今年不到三十,孩子尚且年幼,最大者不過十三四歲,幼者尚且一歲。大點的孩子跪在地上,走的還不利索的小孩則被婢女抱在懷中。
這些孩子本有些茫然,看著母親哭哭啼啼,覺得好玩。待諸人吵鬧起來,甚至互相廝打起來,他們才害怕起來,個個扯開喉嚨放聲大哭。一時間,整個縣衙比早市百千人招呼賣菜、討價還價、一言不合相罵、遊手好閑的街頭痞子偷拿貨物被抓現行,與人毆打的場面等尤有過之。
侍立在門外的下人聽得屋內的吵鬧聲,有的愁眉苦臉,有的面無表情,有的彷徨無措,有的咬牙切齒,有的眉眼間別有意味。總而言之,人間世情,心中百念,俱皆在此時呈現。
更有幾名奴仆和婢女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不知去向何方。
屋內的打鬧叫罵聲終於漸漸停歇。孩子的哭鬧聲也逐漸轉低。袁縣令的十幾個妻妾開始討論分割家產的事宜。
妾室們想要多分家產自己單過,正妻卻主張家分則業敗,不如聚合而居,像過去一樣,這樣才能對的起亡夫。
其中一名年輕小妾質問道:“若是如此,平時用度如何支取?”
正妻說道:“我會按照各房的需求發放。”
另一名妾室問道:“原本大家的花費就多少不一,你按什麽原則發放?”
正妻微笑道:“讓用度一致,不就解決這個問題了。”
各個妾室面色不定,表情不一。有的釋然,有的卻大為緊張。
畢竟,袁縣令是性情中人。他所納妾室或為商戶女,或為貧家女,或為婢女私通。
只要他看得上眼,總會情隨意動,意氣昂揚,揚鞭策馬,馬到功成,征戰討伐一番。家中有姿色的婢女,他都恩威並施,雨露均沾。
甚至,他還經常與耿、孫、公孫這地方豪族之家交換婢女玩耍。至於那些大戶、中戶家的良家女子,他也不會放過。使得整個北豐縣怨聲載道,人心惶惶。
這北豐縣凋敝如此,與他荒淫無道、貪財好色不無關系。
這三大豪強世家也有樣學樣,欺凌侵佔其他有產的大戶和中戶,至於小門小戶之人,早被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啃噬一空,或成為流民,或成為佃戶,或成為家奴。
有的妾室本是被強納,早受夠了強行歡笑的生活,對袁家沒有絲毫的認同。此時袁縣令一死,她們才不願意待在這傷心之地,隻想拿了錢財,早早離開。因此,這些妾室根本不認同袁妻的想法。
看著無法彈壓眾人的情緒,袁妻恨聲道:“既入一家門,便為一家人。你們如此不為袁家考慮,便休想從我手中拿走一文錢。”
一名妾室尖聲叫道:“莫梨花,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不過是想獨自霸佔袁家財產而已。你這麽虛偽,良心不會痛麽?”
袁妻也即是莫梨花聞言,氣的渾身直哆嗦,指著那名妾室道:“你算什麽?不過是一介妾室,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居然敢對我如此說話?”
這句話瞬間就點燃了屋內的火藥桶,使得莫梨花被眾女孤立起來。畢竟,正妻只有一位,其他都是妾室。
從朝廷的婚姻制度而言,妾、婢毫無法律地位,在家庭中處於從屬地位。
晉朝時,許多達官貴人習慣交換妾、婢,因為在他們眼中,這些妾、婢如同貨物,絲毫不會有帶綠帽子的感覺。因此,莫梨花的話並沒有說錯。
正所謂,看透不說破,或者是知道卻不說,還是好朋友。一旦說出來,這些妾室那還會消停。
眾妾室一擁而上,對著莫梨花一通撕扯毆打。其子袁石見勢不妙,趕快上前,想要扒開眾位姨娘。
袁縣令的這些妾室飽經風雨,都是滾刀肉一級的悍婦。見得袁石動手,有的機靈的就嚷道:“你父剛死,你就想對姨娘不軌了麽?”
更有甚者直接大嚷道:“非禮呀,孽子非禮姨娘了呀!”
屋內,猶如做了個全堂水陸道場,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
屋外,袁家侍衛聽得裡面的吵鬧和打罵,面面相覷,躊躇間,卻無人敢進屋攔阻。
過了一會兒,袁石被眾姨娘抓的是頭髮亂了,臉上血痕道道,甚是淒慘。
起初他想要用手拉開圍攻其母親的眾位姨娘,結果,幾個姨娘大呼“非禮”之後,他縮手縮腳, 反被抓了個頭破血流。臉上的疼痛使得他索性狠下心,不管不顧,下手也重了些。
然而,女子的潑辣勁上來後,那還像平時那般軟弱,莫名的力氣大漲,反而憑借人多勢眾,打得袁石潰不成軍。還有幾個年紀較大的孩子,上前幫助親媽,偷偷地拽著袁石的手腳,給他下絆子,更使得袁石被動不堪。
一名妾室平時保守莫梨花的欺凌,見屋內局勢大亂,沒有人能控制,遂偷偷拿了個厚重的瓷器,趁亂砸在莫梨花的額頭。
只聽“乓”的一聲悶響,然後是花瓶落地的清脆響聲。
莫梨花額頭流血,直接被砸的昏死過去,人事不知。
袁石見狀,大呼娘親。他牙呲嘴咧,恍若瘋狂,大打出手。
那幾位姨娘見莫梨花昏了過去,心中頓怯。
一邊氣勢大漲,一邊火氣漸消,這一漲一消之間,袁石反而佔了上風。
他撥開莫梨花身旁的眾姨娘,伸手探向她的鼻息,雖然微弱,但還有氣息。
不過,他到底是讀過幾年書的人,眼珠一轉,嚎哭起來,大嚷道:“你們這些潑婦,居然打死了我娘。你們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放過你們。”
說完,他大呼道:“諸侍衛還不趕快進屋,把這些以下亂上的賤女人給我綁起來。”
眾姨娘頓時慌了神,其中一位大呼道:“你這孽子,居然敢罵姨娘們賤女人,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爹爹麽?”
諸侍衛闖進屋後,聽著兩方的爭吵,無所適從。也不知道是聽少爺的,還是挺諸姨娘的。這家務事,亂的是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