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一門三進士。
再加上多年的人脈經營,就連知縣老爺都要看柳府的臉色行事。
特別是柳府的老爺,柳長青,這可是青山縣最出名的地主老爺。
青山人中流傳著一句話,寧拔知縣毛,莫惹長青須!
此時柳府,卻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已經年過半百的柳長青,雙手背在身後,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院子台階上,柳長青的大兒子,柳士貴,滿臉焦急的站在門口,幾次想要推開門進去,都被一旁的婢女攔住。
今天是柳士貴第三房小妾生產的日子,可是從穩婆進去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
這段時間內,一盆盆血水端出來,又換成了溫水端進去,讓柳士貴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裡。
“秋菊,你讓我進去看看。”柳士貴再次忍不住推開婢女秋菊,想要進去房中看一看自己的愛妾。
“大公子,你不能進去,穩婆說了,你是讀書人,君子遠庖廚,更不能見穢物,恐會汙了你的文氣。”秋菊堅決的伸出雙手,攔住柳士貴。
“什麽狗屁文氣汙穢,你讓開。”柳士貴伸手推開秋菊,想要硬闖進去。
這時,一直皺著眉頭在院子裡走來走去的柳長青,停下腳步,冷哼道:“子修!”
“爹。”柳士貴氣勢頓時衰弱下來,轉過頭看向柳長青,“爹,小茹她……”
“哼,區區一個女子,就讓你堂堂三甲進士亂成了這個樣子,成何體統?”柳長青冷哼道。
“可是爹……”柳士貴聳拉著臉,不甘的說道。
“沒有什麽可是!”
柳長青好似知道自己兒子想要說什麽,直接打斷柳士貴的話,“即使這女人也死了,再給你娶一個就是。我柳家,家纏萬貫,還愁找不到女人?”
“柳府當然能找到女人,不過,可卻都下不了崽喲。”一聲大笑突然響起。
“誰?!”柳長青臉色一變,立馬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在院子的牆頭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騎坐著一個穿著破僧衣的小和尚。
小和尚笑眯眯的,兩條腿晃來晃去。
在他手中搖著一把破蒲扇,另一隻手則在上下拋著一個翠綠翠綠的大西瓜。
“哪裡跑來的野和尚?把他給我轟出去!”柳長青臉色一沉,朝著柳府的家丁吩咐道。
“小和尚,滾下來!”幾個家丁拿著掃把笤帚,打向騎坐在牆頭上的小和尚。
“哈哈,夠不著,夠不著……”
周顛哈哈大笑。
“柳老爺,還有半柱香,你孫子和你兒媳婦就要死啦。”
周顛站起來,在牆頭歪歪扭扭的走著,好似隨時會摔下去一般。
而在他快要掉下來的時候,一群家丁激動的拿著掃把想要打他,結果又眼睜睜的看著周顛即將掉下來的身體重新站穩。
柳長青面色鐵青。
站在柳長青身後的柳士貴,看著牆頭上戲耍玩鬧的周顛,臉色陰晴變化了幾次之後,猛的一咬牙,道:
“大師,你是說小茹她真的還有半柱香就會難產而死?”
“嘿嘿,錯了錯了。”周顛歪歪扭扭的走在牆頭上,“半柱香是剛剛說的,現在嘛,已經不足半柱香了。”
“一派胡言!”柳長青猛的一揮袖子。
“是嗎?”周顛咧嘴笑著,抬起手指掐算了一下,“五年前,七歲的長孫被家丁抱著去街上遊玩,
結果掉下湖中淹死。” “四年前,孫女生病而亡。同年,二兒子的妾侍,懷胎六月後流產。”
“三年前,又有兩個妾侍流產。一年前整個柳府第三代全部死亡,無論娶多少女人,都很難再有一人懷孕。”
“即使有人懷孕,輕則流產,重則生下死嬰或者一屍兩命。”
“至今柳府第三代,已經絕種。”
“柳老爺,不知小和尚算的,準不準確?”
“你!”
柳長青氣得面色鐵青,用手指指著周顛,“你……這等事情,隻要稍作打聽,便能從外人口中聽說而來。你不過是想要借此來騙吃騙喝罷了。”
“管家!管家!去拿些銀子給這臭和尚,讓他快滾!”
周顛笑眯眯的搖著扇子,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佛度有緣人,你我相見便是緣,你不想讓我度,便是無緣。”
“緣來緣會生,緣去緣會滅。”
“有緣千裡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你我因緣生而見,也因緣滅而去,妙極!妙極!”
周顛跳下牆頭,手中托著西瓜,微笑的看著柳長青。
“哼,妖言惑眾,哪裡來的狗屁的緣!”柳長青目光冷冽,蒼老的臉上隱隱有著一絲怒意。
站在柳長青身後的柳士貴,臉色一直變化不定。
下一刻,
柳士貴腦海中想到自己愛妾此時必定極為痛苦的模樣,頓時不再猶豫,猛的一步從柳長青身後跨了出來。
“孽子!你做什麽?還不退下!”
柳長青臉色一變,他已經發話讓人趕走周顛,這大兒子還站出來作甚?
然而,從小到大一直很聽父親之言的柳士貴,卻第一次忤逆了自己的父親。
柳士貴朝著周顛抱拳行了一禮,“大師,請問您可有法子救救小茹?”
“想要救她, 很簡單。”周顛輕笑一聲,手中的西瓜輕輕一拋。
嘭!
西瓜瞬間掉落在地上,砸成了幾瓣。
“綠皮紅肉黑籽藏。”
“你隻要在這西瓜裡,找出兩顆連接在一起的西瓜籽,讓你家娘子吃下去,自然可以保她母子平安。”
“不過,母能安,子卻難平。”
“此子隻能活三日。”
“想要讓你柳府不絕後,還要落在這位柳老爺身上。”
“妖言惑眾!來人,把這臭和尚給我打出去!”
柳長青臉色難看,朝著下人吼道。
“住手!”柳士貴轉過身來,目光第一次對上了自己的父親。
但才剛一對上,多年養成的習慣,讓柳士貴氣勢瞬間潰散,目光閃躲中低下頭,不敢與自己父親直視。
然而就在他垂下目光閃躲之時,一眼看到了自己的鞋子。
鞋子很普通,甚至有些針腳都歪了。
而在針腳上,隱隱有著些許暗紅的斑點。
這是小茹給他做的鞋子。
為了做出這雙鞋子,從小便眼盲的小茹,雙手不知被扎破了多少個血洞。
她隻想讓她的相公,穿上她親手做的鞋,親手做的衣。
他還記得那天,他接過鞋子時,看著小茹手指上的一個個血洞,心如刀割!
盯著這雙鞋子,想到柳府之前的那些怪事,柳士貴目光逐漸變得堅定起來,下一刻,他猛的抬起了頭。
“爹,孩兒從小到大一直聽你的話,但這一次,孩兒要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