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正拿著一個彈弓，對著角落裡裝著酒水的酒罐彈射石子。

　　“相公！”楊家娘子臉色一變，看著門口被淋了一身屎尿的楊升榮。

　　“孽子！孽子啊！”楊升榮氣得渾身發抖，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就要衝上去打小男孩。

　　“相公！”楊家娘子立馬護住兒子。

　　“你讓開！我今日要好好教訓這個孽子！”楊升榮滿臉憤怒。

　　“呵呵，可打不得喲。”周顛輕笑一聲，走到被打破的酒罐前，端起一些殘留在碎片上的酒水，慢悠悠的喝著。

　　“大師！”

　　聽到周顛的聲音後，楊升榮滿腔的怒火頓時稍減了一些，“父親打兒子，天經地義，大師為何卻說打不得?”

　　“那欠債還錢，也是天經地義，你還了麽?”周顛輕笑一聲，伸手朝著躲在楊家娘子身後的小男孩招手道，“來來來，和尚今日便解了你倆的債。”

　　原本因為楊升榮要打他而一臉驚恐害怕的小男孩，在周顛招手的刹那，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呆滯起來。

　　周顛伸手抓起一壇酒，就著地上破碎的瓦罐碎片，倒了一些酒水在上面。

　　“俗話說，一笑泯恩仇，一酒解千煩。”

　　周顛端著瓦罐碎片上的酒水，放在小男孩身前，朝著楊升榮笑道:“楊升榮，你可知他是誰?”

　　“他……”楊升榮看著目光有些呆滯的小男孩，正準備說他是我兒子時，楊升榮的目光猛的一凝，驚恐的看著那一塊瓦罐碎片。

　　瓦罐碎片只有巴掌大，在上面盛放著一些渾濁的酒水。

　　而在酒水的倒影中，沒有映照出他兒子的臉，反而映照出了一個男人的臉來！

　　“張……張……”

　　楊升榮神色驚慌，整個人直接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張臉，就是六年前那場大雨中，他所看見的那個男子！

　　“六年前，你與江西的張姓商人一起外出經商。你借了他五百兩銀子購買了一批貨物。”

　　“然而就在你倆準備回去的時候，張姓商人突然暴斃而亡。而你，偷偷把借據燒了，昧下了那五百兩銀子。”

　　“人死借據消，你以為此事人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周顛拿著蒲扇，朝著天上指了指。

　　“善惡之報，因果循環。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和尚來幫你算一算，你還欠他多少銀子。”

　　周顛手指掐動了一下，笑道:“好了，還欠一萬三千兩銀子。”

　　“什麽?怎麽這麽多！”楊升榮顧不得驚慌，連忙說道。

　　“當年的五百兩，你賺了一千多兩的利潤。後來你又用這筆錢，賺了更多的錢。”

　　“而張姓商人，因為帶著家中的大部分錢財出來進貨，卻暴斃而亡，家中折騰之下，已經無錢。再加上老母傷心病重，妻兒孤苦。”

　　“這利滾利，又因你不還這五百兩，張母無錢醫治而死，妻子受苦為傭，兒子無錢讀書。這一樁樁事，一件件因果算下來，你合該還他一萬五千兩。”

　　“所以他才會變成討債鬼，轉世投胎成你的兒子，來跟你討債！”

　　“你養了他這六年，吃喝用度，治病賠錢，也才花費了兩千兩不到。”

　　“你呀，還有的還呢。”周顛笑著，用蒲扇拍了拍楊升榮的腦袋。

　　“大師啊！就是把我賣了，我也賠不起這麽多錢啊！”楊升榮哭喊道。

　　“無妨無妨，可以慢慢還。即使活著的時候還不完，死了接著還就是。”周顛不以為意的說道。

　　“大師！求求您，救救我啊！”楊升榮跪在地上，連續磕頭。

　　一旁的楊家娘子，也神色複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哀求道。

　　“和尚已經說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欠了人家的錢，就得還。”周顛搖著扇子，不緊不慢的說道。

　　“和尚只能給你指一條路，去張姓商人的老家，找到他的妻兒，好好補償人家吧。或許，債會少一些……”

　　周顛站起來，提著手中的酒罐，搖晃著走了出去。

　　……

　　“孫兄！”

　　“王兄！”

　　“趙兄！”

　　會賓樓上，一群書生相互施禮。

　　“再過三日便是鄉試之時，孫兄心中可有信心?”趙勝手持一杯酒，朝著孫子楚笑道。

　　“哪有什麽信心?書海無邊，越是苦讀，越是覺得其中深奧精倫啊。”孫子楚搖著頭，無奈的說道。

　　趙勝和王姓書生相視一眼，笑道:“聽說趙老爺放話出來，只要孫兄考中頭名，便把阿寶許配與你。孫兄只要高中，便是雙喜臨門，讓我等好生羨慕啊。”

　　“唉。”孫子楚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一想到阿寶的音容相貌，心中更是愁苦。

　　趙勝與王姓書生嘿嘿一笑，突然靠近孫子楚，從衣袖中掏出一張薄薄的紙來。

　　“孫兄無須煩惱，這是愚兄費了好大勁才得來的七道試題，聽說今年的鄉試考題，便是從這七道考題中所選。”

　　“啊！”孫子楚嚇了一跳，正欲拒絕，趙勝突然笑道:“孫兄莫不是不想娶阿寶了?”

　　孫子楚臉色一陣漲紅，猶豫片刻後，一把抓過了那頁紙。

　　趙勝和王姓書生眼中露出一絲奸計得逞的光芒。

　　孫子楚小心翼翼的打開這張紙，只見上面寫著七道非常生僻的考題，不由皺眉道:“趙兄，王兄，小弟苦讀詩書，也複習過往日裡的考題，這些題目會不會太生僻了一些?”

　　“嘿嘿，”趙勝笑道，“孫兄有所不知，往日裡總是有些考生故意押題，專門苦讀一些常見的熱門詩書，一點真才實學都沒有，但卻能因為押中題目而獲得好成績。”

　　“所以這次的考官大人，就故意選了一些生僻的題目，來考驗眾多學子的才學廣泛。”

　　“原來如此。”孫子楚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點點頭道。

　　隨著聚會散去，孫子楚回到家中，全部身心都投放到這七道考題上。

　　“哈哈哈哈！這孫子楚果然還是那麽容易相信別人的話啊！哈哈哈哈，看他這次還怎麽考中！還怎麽娶阿寶！哈哈哈哈！”

　　趙勝和王姓書生放聲大笑，那七道考題，不過是他倆隨手從一些生僻的詩書中胡亂挑選出來的，目的就是騙孫子楚，讓孫子楚放下其他熱門的詩書，去苦讀那七道生僻的題目。

　　“還想考中?還想迎娶阿寶?哼！做夢去吧！”

　　……

　　三日後，考場前。

　　“孫兄！”

　　“王兄！”

　　“趙兄！”

　　“孫兄，那七道考題複習的如何?”趙勝拉住孫子楚，壓低聲音說道。

　　“小弟已經背的混瓜爛熟，不知兩位兄長，是否也已記熟?”孫子楚道。

　　“記熟，記熟，我倆自然早就記熟。”趙勝和王姓書生相視一眼，大笑道。

　　“如此甚好，希望我們一起高中。”

　　“一起高中！”

　　隨著考場打開，所有人經過嚴格的檢查後，走進考場。

　　“這考題……”孫子楚看著發下來的考題，臉色一喜，這道考題正是他早就背熟的那七道考題之一。

　　略微回憶了一下，孫子楚就研起筆墨，準備答題。

　　而另一邊，趙勝和王姓書生，滿臉愁苦的看著考卷上的試題，抓耳撓腮，久久不能下筆。

　　這考題，太難了！

　　好像都不是最近熱門的那些詩書啊，看來又要等明年再考一次了！

　　唉！

　　趙勝連連歎氣，抓起筆，卻半天落不下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