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蘇府。
交州軍破城之後,整座京師被糟蹋得不成樣子。
但凡是值些錢的東西,全被搶了去。
就連蘇府大門上面的圓錫,也都沒有放過,都給啟了去。
影殼推開了門,裡面一下子屍體腐臭的味道。
青、涼二軍並未入城,而是攻破京都,絞殺交州亂黨後,即刻退了軍。
目的也很簡單。
一是時候未到,天下亂局剛剛浮現,各有幽州、並州要打,青、涼二王是不會輕啟戰端的。
二呢,便是此次收獲頗豐,幾乎每個交州軍都揣了不少京師的寶貝。
畢竟千年京師,有著底蘊積累。
三呢,就是要給當今天子一個表態,更是給天下人一個表態,別看趙鞍、蘇太寅等人看得透徹,但朝廷諸公、士子黎民,還是看不清的。
故而要撤軍,以彰顯臣子忠心。
這一撤軍,整座京師更成了無主之城。
活下來的百姓,比交州軍更加可怕。
影殼一路上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了。
這才走到了蘇府。
可是蘇府裡面也滿是餓殍死屍,實在是讓影殼留不下去。
“醒一醒,張幼初,裝死沒什麽意思,若是再不說話,我便把你栽到屍體上。”
張幼初耷拉一下眼睛,歎了口氣,道:“實在是困了,一宿不讓人休息,你還真是能折騰,要了我的命了。”
影殼嗯了一聲,然後忽然反應了過來,兩隻耳朵刷一下紅了,罵道:“無恥小賊!你敢言語佔我便宜!?”
“那你總歸是有便宜讓人佔才是,這是哪兒?喲,亂葬崗?”張幼初切了一聲,這才打量了一下蘇府,格局竟然和鎮江幫的徐府相差無幾。
只不過顯得更加——破敗,看樣子許久沒有修整了,而且還倒著不少屍體。
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
“胡言亂語,將死之人就要少說些話!”
“死了便不能說了,現在不得讓我說個開心?”
影殼沒有在理睬張幼初,而是拎起了張幼初的脖頸,一隻手提著腰帶。
直接走了進去。
張幼初被提了一個七葷八素,勉勉強強能看見影殼帶他走到了一處假山旁。
那裡死了一個女人,看模樣不過雙十年齡,正是好時候,此刻卻雙眼瞪得老大,躺在假山的臂彎裡,冰冰冷冷。
影殼沒有去看,而是摸著假山的一處石頭,剛打算輕輕一扭。
便聽見張幼初高聲道:“等一下!”
影殼看了一眼張幼初,無奈道:“你又有什麽事。”
“替人合個眼吧。”
影殼搖了搖頭,輕聲道:“這女人是首輔府上的丫鬟,名叫知暖,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小事情,合該死在這裡。”
張幼初不知道說些什麽,他沒想到影殼竟然這般冷血無情。
“你有心思關心這種事,不妨照顧照顧自己,首輔大人殺你的時候,記得閉眼。”
“若沒閉上,便勞煩你了。”
影殼看了一眼張幼初,沒有說什麽而是扭了一下那塊石頭,假山中,露出一個洞穴。
正是那丫鬟躺著的地方。
張幼初這才明悟,原來這個丫鬟發現的秘密,便是這處地穴了。
想必死前正是要逃到這裡,卻沒想著剛到便死了。
抑或是洞穴們開了,她才死的。
影殼提著張幼初入了洞穴,門嘩啦一聲合上,裡面火把亮起。
正一條幽深的隧道,盤旋而下。
也不知走了多久,張幼初隻覺得被影殼提到腹痛,這才看見底下。
那是一處地穴,方圓約有十丈,四周有鐵鏈鎖著囚籠,大約七八個。
左手邊的囚籠裡面,正坐著一個頭髮亂蓬蓬的老者。
見影殼進來,當即吹了一個口哨。
影殼沒有理睬,而是開了一間籠子,把張幼初朝裡一扔,用鐵鏈鎖上了手腳,道:“你可以睡了。”
張幼初被跌得骨頭疼,本來被還有些微薄的道行護體,後來在天上行進的時候全收了回去。
這下再放出來就難了,畢竟有影殼的禁製壓製。
“來新鄰居了,來來來,大家夥兒都過來看看,哈哈哈。”
張幼初一扭頭,費力的爬了起來,眼睛看向那邊牢籠。
那顆花白的頭顱露出來一半,盯著張幼初哈哈大笑,也不知再和誰講話。
張幼初皺著眉,環視了一圈,不解道:“老人家,這裡不就你一個人麽?”
那老人的笑聲戛然而止,然後悲戚著面龐。
“原來都死了啊,蘇太寅這狗東西,為何不殺了我?”
張幼初歎了口氣,坐了下來,看樣子,這老人的心智怕是出了問題,若是黑山小宗那牛鼻子在這兒,施個招魂引還有得救。
“小兄弟,你死期是哪天?”
張幼初想了一下,笑了起來,道:“只怕是蘇太寅回京師以後。”
“蘇太寅不在京師?”
“應該是不在,此刻的京師應該是在交州軍的手裡。”
“交州軍?老夫真是錯過了大好時機,辜負一生所學,唉,罷了。”
張幼初聽到這裡,不由得疑惑,於是輕聲道:“老人家, 敢問您的名號。”
“喏,小輩聽好!休要嚇你一跳,老夫姓陶,名真。”
張幼初撲楞著腦袋,一臉嚴肅道:“沒聽過。”
那老者痛心疾首,用拳頭砸著鐵鏈,怒吼道:“小輩無知!當年我可是和小英侯齊名。”
張幼初眼睛瞪得溜圓。
“小英侯又是誰?”
那老者眼睛一樣的溜圓,痛心疾首,道:“羅慎啊!這世道怎麽了?老夫許久不見天日也便罷了,怎麽羅慎也沒了音信?”
“慎伯?小英侯?這個有意思,老人家快給我講講......”
陶真愣了一下,搔了搔頭皮,然後咧嘴笑著,道:“唔,你是羅串兒的親戚呐?不管了,好在有個說話的。”
“羅串兒?”
“嗯,那是因為這小子是個血種不純的串兒,算是小半個胡人吧。”
張幼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怪不得慎伯愛馬如命,低著頭道:“那小英侯這事兒是怎麽回事?”
“年輕人不要著急,慢慢來,我給你講講就知道了......咦,你手上的‘冷心鎖’呢?”
張幼初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
“我學過一些江湖小術,溜門撬鎖什麽的,倒難不倒我。”
“小子,救我一救!不,這位大俠!救我一救!”
嘭。
囚籠開了來,張幼初摸了摸手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