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蘇府。
院子內老樹吐嫩芽,一片綠意。
樹下,有一方石頭棋盤。
首輔蘇太寅正與一個美髯的將軍,對坐下棋。
蘇太寅手持白棋,局面一片大好,殺得黑子連連敗退。
金角銀邊,被白棋使了個痛快。
“呵,這老匹夫,還真是有血性,一把年紀了,還能做出這等事來,真是好手段。”
那將軍,自然便是由南方快馬而來的蔣辟庵,聽到這話,笑了一下,攬了攬長髯,道:“黨大人一向如此,求名得名,可也。”
“求名得名?”蘇太寅笑了一下,又搖搖頭。“老夫本用計迫使黨辟夫犯錯,逼黨興歸出來,可那黨辟夫真是好定性。”
蔣辟庵並無忌諱,而是道:“可是,青門外,宋啟基之事?”
“是了,未曾想到,那骨頭硬得仿佛黑鐵一般的大學士,竟有個這般軟腳的孫兒。”蘇太寅點了點頭,撿了一顆黑子,歎息道:“此事雖出乎不谷預料,但並無所礙,黨門雖有政權,但在此時,終究是是無根浮萍,飄搖無依。”
蘇太寅本想著引蛇出洞,再憑此事在朝堂之上,痛殺黨門,摘除黨羽。
可惜黨家沒上當。
雖說引了焦闌直與馬如是,這兩個不大不小的堅蠶。
但終究是沒能抓住黨興歸。
“大人所言極是。”蔣辟庵又落了一個黑子,正色道:“若是陛下尚能一言九鼎,專精黨事即可,可如今群雄割據,逐鹿問鼎,又豈在朝堂一隅?”
“有見解,有見解。”蘇太寅笑著點點頭,信手拈了一顆白子,好大一條龍象。
“大人謬讚了。”
蘇太寅抬了抬頭,笑道:“春意正濃,屋裡,有人在等著你,去砍了他的腦袋,送給尚克宸吧。”
說完,蘇太寅也不顧棋局,站起來。
背過身去。
“說到底,都是那個安國淵,要是沒以卵擊石,讓我再籌謀些時日,哪裡需要放尚克宸進來。”
蔣辟庵沒有接話,而是隱隱感覺到了什麽。
站起高大的身子來。
向前,推開屋子門。
爛柯和影殼已經等候多時了。
“大將軍,接刀。”
爛柯拱手,笑吟吟的雙手奉了一把雪白大刀。
影殼裹在暗處,看不真切。
蔣辟庵接過,看向屋子中間。
綁了一個人,眼睛瞪得老大,嘴上被塞了布條。
身穿黃金龍袍,撕開了三道,露出內裡衣衫來,頭戴紫玉龍冠,只不過歪了許多。
“臣,蔣辟庵,見過陛下。”
蔣辟庵深吸了一口氣,只聽得見齊國天子趙晟嗚嗚的喊叫著,一半盛怒,一半驚恐。
爛柯笑著,道:“請吧。”
蔣辟庵點點頭,高聲道:“首輔大人!本將要良田百畝!”
“可。”
“房宅為業,池園為樂,皆來三所!”
“可。”
“黃金千兩。”
“可。”
手起刀落,血濺一身龍袍。
那顆蒼老頭顱,骨碌碌得落在地上,滾了一下灰塵。
蔣辟庵彎腰,撿起,撕開龍袍,裹了起來。
“謝過首輔大人。”
蘇太寅回頭,笑了一下,道:“送到尚克宸那裡吧。”
蔣辟庵滿臉嚴肅,扔了刀,血從長髯下滴。
大步踏出門去。
影殼抬起屍身,轉身不見。
爛柯呸了一口,道:“大人,他還真不識抬舉,選他用刀,不知感激也就算了,竟然還敢要這麽多東西。”
“無妨。”蘇太寅背負雙手,慢慢走了過來,笑道:“蔣辟庵心思太重,如此討要,是為了道明,他一心向榮華富貴,無犯上之心。”
說到這裡,回廊轉角出來一個豐腴美婦,穿著輕薄,脖頸下露出一大片肉來,唇上塗得殷紅,兩隻眼睛仿佛含著一汪秋水。
“父親,該用藥了。”
爛柯低頭,蘇太寅笑了一下,道:“韓兒,且叫人送到你房中,隨後便來。”
那美婦點頭,轉身,露出雪白脖頸與大半個背脊。
蘇太寅看了一眼爛柯,道:“收拾收拾屋子,交給你的事情,切莫忘了。”
“是!”爛柯點頭。
蘇太寅笑了一下,轉身朝回廊而去。
“絳房,還真是有心了。”
門外,蔣辟庵騎馬,一路疾馳。
直出了京都的城門。
城門外不遠,有兩隊兵,約莫百人,領兵的,竟然是一個騎著棗紅馬的稚童。
“爹,那老狐狸沒為難你吧。”
蔣辟庵摸了摸那稚童的腦袋,遞過那抱著頭顱的龍袍布料,歎息道:“從今日起,恐怕蘇死我亡了。”
稚童一愣,接過。
“這是?”
蔣辟庵嘴角一翹,道:“想不到,對首輔效力如此多年,忠心耿耿,首輔大人還是不信,罷了,罷了。”
說完,一揮手。
“往尚克宸大軍之處!”
幽州,大將軍府。
張幼初和魏可染兩人,已在門外馬車之上。
慎伯留了一會兒,估計是敘舊。
“魏先生,咱們慎伯究竟是何方神聖什?”
“魏某也不知——主公,張公真留下這一絲生機了?”
張幼初想了想,搖搖頭,道:“沒有,我是聽他說過這句話,但未必是生機。”
魏可染差點被這句話噎死。
“主公,那你為何如此!”
張幼初皺了皺眉,低聲道:“魏先生,你是沒看見葉老將軍那失落的模樣, 多半是被我爹給忽悠了,正所謂‘老子欠錢小子還’,我這是給我爹在陰間減輕點罪孽。”
魏可染閉上了嘴。
不過此舉也是頗有好處的,葉連召不僅放了息來糧行一條命,還說準了庇護息來糧行。
這也是魏可染承諾,若是息來糧行遍布幽州,便負責供給葉老將軍麾下的兩成軍糧。
此外,葉老將軍還私下給了一些好處,讓張幼初到幽州軍裡,去拉走五百人,用作鎮江幫的底子。
這也是葉連召得到此言的回報。
將軍府內。
慎伯歎著氣,看了一眼大口喘氣的葉連召。
“勝之不武,也罷。”
葉連召平複了一下紊亂的氣息,道:“羅慎就是羅慎,眼睛瞎了一隻,還是這般有風度。”
“書呆子,你這是找打不是?”慎伯一瞪眼,旋即歎了口氣,低聲道:“你那‘手眼通天’,給誰了?”
“不跟你說,我怕你搶。”老將軍葉連召絲毫沒風范的笑了一聲,道:“留在我這兒,也是明珠暗投罷了。”
慎伯點點頭。
“前半句話,放屁,後半句話,同意。”
說完,留下一顆丹丸來。
“信我就吃。”
葉連召點點頭,攝了過來,並茶水吞服,道:“怎麽不信?”
慎伯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葉連召摸了摸肚子,隻覺得一股暖流,四肢百骸舒爽了許多。
猛地一抬頭。
“羅慎,這是什麽丹藥?”
“老子的屎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