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的可怕,近乎殺人於無形的毒藥,且沾之即卒。
“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
聽老頭說話,韓琦覺得自己已經處在被鼓動的邊緣了。
心裡不禁一陣暗忖:“莫非這是要拉自己下水?”
這般想著,手中的筆也不禁一頓,一張白紙上立刻染上一個墨疙瘩。
“哈哈,您說這話未免顯得危言聳聽了些,雖然糊塗事兒做了不少,可還不至於被人釘在斷頭台上!”
韓琦笑了一聲說道,這老頭不知從哪裡得來的消息,竟然連長安城裡的動靜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再看他的打扮,很難讓人想象他是只是一位僚人部落的首領。
象牙寨自從搭上了柳如煙這條線,不過一個月就已經吞並了周圍的所有僚人部落,現在人口更是要過萬人。
人數的不斷壯大,讓老頭的地位也愈漸高漲,而人心,自然也會發生變化。
富不一定貴,但貴一定會富的道理張程比誰看的都明白,他想要帶著以象牙寨為跳板,往更高的地方走,離不開強有力的支持者。
而現在的韓琦,無疑就是他最好的選擇。
“狡兔尚有三窟,安撫使難道就不曾想過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老頭的話很有煽動性,這就是把人活成精的,看待事情的時候總是能一眼窺中其根本所在。
被人說中了心思,韓琦隻好摸了摸尚未長出胡須的下巴,笑著說道:
“生不食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說出這話的人名叫主父偃,是西漢時期的人物,不過死的卻很慘。
韓琦不想被人當刀子使,可從入朝堂的那刻,他就是在刀刃上走路了,現在被張程這麽一提醒,不禁打了個冷顫。
其實張老頭的也是實情,朝堂無父子,更何況他一個外人了,夜路走的多了容易遇到鬼的例子數不勝數。
韓琦想得到,張程自然也看的明白。
“你韓家在長安尚有婦孺,你和馮盎又有何區別?”
老頭說完,不禁歎了一口氣,他是前朝罪臣,現在唯一的夢想不過是能再次回到家鄉,可與漢人“衣錦還鄉”的目標相去甚遠,由此才準備以韓琦為切入點。
“嶺南的勢力已經由當初的十八府層層牽製變成了現在的五府並立,邱和要退出這場角逐,便想要把壓力轉嫁到大唐朝廷,倘若運用得當,僚人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韓琦說完再次提筆,這些日子沒事竟畫了蝦,以至於這畫法已經傳的滿峰州城都是了!
“安撫使這幅畫上已經有了汙點,越是想遮掩,越是欲蓋彌彰。您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老頭到底是在象牙寨生活了幾十年,被人信賴是件很辛苦的事兒,所以他來找韓琦也有一部分是為了僚人。
只可惜以韓琦目前的架勢來看,很可能要用僚人填補自己人手上的缺口,拿去當炮灰多過給僚人找出路的意思。
想到這裡,張程不禁憤憤的起身,連桌上韓琦特意拿給他的茶葉也沒收,拄著拐杖便走了。
而此時,剛才坐在一旁一言未發的豫章也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這老頭好歹救過柳如煙她們的命,你這麽做顯得有些……”
“不近人情還是恩將仇報?”
韓琦笑著反問了一句,見狀,豫章立刻明白了,他這是故意的,不然不會如此輕松。
“一個人永遠抗不住一座大山,
他都一把年紀了,還想把事情都往自己一個人身上攬,象牙寨的人有他,算是要睡著都能笑醒了!” 韓琦打趣了一句,而後接著說道:
“僚人都是些沒腦子的,唯一還算聰明的虎背還是個沒眼光的,老頭子想給象牙寨找一條退路,我又何嘗不是!”
“那你又為何拒絕他?還說的這般冷血無情!”
豫章一邊說著,兩指一動,看也不看一枚精巧的糕點就已經送入了嘴中。
自從肚子一天天隆起,她的飯量也是大的沒了邊,嘴裡只要半刻沒有東西,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人不在多,一個頂兩個!象牙寨想要出一個抗得起大旗的人,這是唯一的出路了!”
說完,韓琦替她捏起了腿肚子,眼看著第十六艘戰船建造完成,去日近在眼前。
別人的事兒,與我無關。豫章顯然十分享受韓琦陪在身邊的感覺,伸手撫在韓琦貼在自己肚子上的腦袋,不禁一臉幸福的模樣眯起了眼睛。
這邊享受著難得團聚的日子,韓府上的日子卻是忙的趙氏連韓琦幾個都顧不得想了。
“爵爺來信了!”
王安的喊叫聲向來大的出其,恨不得所有人都聽見似的,一邊喊著,一邊朝正忙著與韓家幾名掌櫃商量再往嶺南增加人手的趙氏跟前跑來。
“哼,都是些沒良心的,只是送了信回來,人是一個影兒都沒見著……”
停下手頭上的活,嘴裡一邊罵著,心裡確實辛酸的厲害。
看完信上的內容,趙氏的臉上一幅喜憂參半的表情,沉思了片刻,接著道:
“看來最近長安城裡傳言是真的,嶺南怕是真的要亂起來了!”
“既然嶺南要亂,我們往那裡增加人手的事情是不是該往後緩一緩了?”
一名留著八角胡須的中年男子一臉擔憂的說道。
聞言,坐在堂下的幾名大掌櫃也不禁緊皺起了眉頭,而這其中,還有一位十分眼熟的,不是別人,正是被韓琦俘虜來的辛獠兒。
這家夥剛被押到長安就被放了出來,帶著韓琦的親筆書信來了韓府,現在已經成了韓家最有威望的掌櫃,更是深得趙氏的信賴。
此時聽了趙氏的話,他確實一臉輕松的表情,端起桌上的小茶壺美滋滋的撮了一口道:
“徐掌櫃這話說的好沒道理,這是好事兒,別人都往跟前湊,怎麽到了咱們這裡就成了躲避了?”
聞言,趙氏也不禁一臉茫然。
辛獠兒笑了一聲站起身來道:
“嶺南自古就是多亂之地,所以並不存在亂與不亂之別,韓哥兒要走水路,這才是問題的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