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只在膠水縣休整了一天半,糧草補給一番後繼續開拔,沿著明堂山殺至萊州掖縣,略作休整,繼續北上破襲了招遠縣,九月底時已是穿過蹲狗山,攻破了登州黃縣,直衝蓬萊而去。
京東東路幾乎被虎威軍從西到東打了個對穿,張林兵峰殺至蓬萊縣城下時,城內數百廂軍根本就沒有接到預警,象征性地抵抗一下,隨即失陷。
官營船坊中,當歐管事見到披甲掛劍的張林時,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他根本沒想到,會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見到自家老爺。
“歐管事別來無恙,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二爺您這是……”
張林指著門外肅穆列陣的親衛護隊,笑道:“你看不出來我在幹什麽?”
歐先同張了張嘴,小心臟噗通噗通的狂跳一陣,恁是說不出話來。
“柳龍?”
“小人在!”
“你帶歐管事一道南下,與林總管碰頭。”
“是,遵命!”柳龍恭敬地道。
歐管事被柳龍拉著走,忽然扯開嗓子哭訴道:“二爺,二爺,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兒,一家老小俱在大名府啊!”
“你會在南地看到她們的,去吧。”張林再朝外招了招手:“你過來!”
一身隨服的蓬萊知縣顛顛兒地踩進門裡,眼中神色緊張,卻是滿臉堆笑地拱手作禮道:“將軍,您有何吩咐?”
張林笑道:“你這廝蠻識時務的,我問你,漕司監工勾當何在?”
“將軍你要找發運使還是轉運使?”
“我找他們作甚?我問的是勾當船舶建造的漕監官,還有一應監工船匠在哪裡?”
“是是,是小人多嘴,他們就在船坊裡住著,將軍著人知會一聲就能見到他們。”
張林對門外守著的呂成道:“叫曹寶帶著知縣大人去船坊,把一乾船舶監官,工匠、圖紙和必要的物料設備,以及城中的鐵、火藥、木匠人、大夫等一家老小盡數裝船,三天之內,必須起航。”
“是!”呂成領命而去。
訂購的八艘海船,加上船坊裡現有的二三十余艘船,足夠裝得下在這個城市裡的工匠了,為了盡快地建設好夷州島上的基礎設施,張林不得已只有定下搶人的下策。
當初美國和蘇聯能在二戰後急速地發展,跟在德國境內搶人搶設備不無關系,張林依葫蘆畫瓢地借鑒一下,優先選擇對船坊人才進行掠奪。
陣痛總比長痛好,這批人背井離鄉雖然要哀痛一陣子,但為了這廣袤華夏大地上的千百萬黎民百姓,他們這些人又算得了什麽呢?
張林堅定了自己為漢家天下拚搏的理想,下達命令時,自然是不會顧慮其他因素。他把自己的軟心腸收拾起來,以一副大義凜然的面貌去行事,自問於心無愧。
在大名府被虎威軍破城的第三天,八百裡加急文書就傳回了北宋朝廷所在的開封。
金鑾殿上,宋微宗怒把加急軍報摔在大殿群臣的身上,喝道:“前有梁山賊盜擾民,今有莘縣張臨造反,一年之間,軍州重鎮大名府連死兩任知府,爾等……朕……”
他幾乎吼道:“朕難道是昏君不成,為何天下人都要反我?”
群臣跪拜,齊聲道:“臣等有罪!”
宋微宗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跪下的群臣道:“爾等既知有罪,緣何還有面皮跪在此處?那張臨說朕身邊俱是奸佞當朝,難道你們都是奸臣小人不成?”
“陛下息怒,微臣有話要說。”
“你說!朕難道堵了你的口不成?說!”
高太尉平心靜氣地道:“陛下文治武功,百姓安居樂業,
萬民頌揚備至。然後宵小之人歷朝歷代都有,但凡謀亂賊子無不要找借口說辭來迷惑人心,百姓愚昧,最是受不得騙。陛下聖聰在明,豈可自亂陣腳?”宋微宗壓著怒火沉聲道:“那依你所言,又該如何是好?”
“先有梁山晁蓋,後有莘縣張臨,前者賊窩已明,後者尚在流竄。微臣以為,當先盡起三軍剿滅梁山賊寇,以警醒世人,等探明那張臨盤根落腳之地,再發兵鎮壓。”
“前番王黼以大名府連同鄆州濟州三路大軍尚不能破了梁山,今番又如何破?”
高俅定聲道:“前番三路大軍圍剿梁山,乃是失在人和,三處府州不能同心協力,各自為戰,才能梁山賊寇偷了空子。此番臣親自領兵前去,必為陛下解憂!”
宋微宗點點頭,卻皺眉道:“日前金國女真人剛與朕定了海上盟約,商榷南北夾擊遼人,北地軍費耗資頗巨,國庫不堪負重啊。戶部尚書?”
群臣中一人出列,手持笏板恭聲道:“臣在!”
“剿滅梁山耗費,你自去與太尉商議,呈個劄子上來。”
戶部尚書鄭旦苦巴著臉,道:“陛下,凡各地剿匪事宜當攤派到地方府衙,臣……遵旨!”
他沒辦法再哭窮下去了,因為眼角余光已經瞅到鸞座上漸漸鐵青暗沉的臉。高俅也側著身子,一個勁兒地對他使眼色。
殿上一些等著看好戲的官員見鄭旦啞火了,不禁有些失望。
但凡皇帝用度,雖有自己的皇室金庫,卻大多數假公濟私地從國庫中支取,國庫還承擔著軍費。歷任皇帝和在任戶部尚書亦或者是三司使(已取消)都是冤家,為了錢吵來吵去的,經常鬧個沒完沒了。
宋朝對待文人是出了名地好,皇帝和文人大臣爭得面紅耳赤也是常事。
皇帝稍微大動肝火,文人大臣就撒潑耍野地撂挑子炒老板魷魚,嚷嚷著讓皇帝斬頭算了,就算挨了訓罵丟官, 也能博得一個直言進諫的好名聲,過不了幾年就跳著往上升官。
對於金鑾殿裡的人來說,不論是梁山還是張臨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皇帝發一頓火就足以,還用不著放心裡惦記著。朝廷眼前的敵人只有遼國和西夏,幾千個賊寇和流匪算什麽?
大名府。
城西,山清水秀之中藏著一處幽僻的別院,雖是立秋季節,但花花草草點綴下讓這所宅子頗具盎然春意。
穿過正門大廳,過廊道後的裡院一間閨房中,琴聲舒緩而韻長,音色中仿佛帶著一股濃濃的惆悵。
一個長相清甜的丫鬟從院門進來後,揭開偏廳外面的珠簾,來到內房隔著一道紫紗簾子對裡面道:“夫人,該用膳了呢。”
琴聲戛然而止,沉寂許久才傳出一道聲音淡雅的女人問話:“可有他的消息?”
丫鬟恭聲道:“奴婢在城裡打探,只知道他率軍去了東邊,聽說已是進了京東兩路。”
“唉,他終究還是反了。”
丫鬟又道:“夫人,該用膳了,大夫說您需要滋補和靜養,不宜多思傷神。”
“知道了,端進來罷。”
丫鬟隨即退回房門處對外招了招手,跟著的低級丫鬟們緩步而入,手中托著擺放著色樣繁多的瓷色碗盞的木盤,一一擱在偏廳飯桌上後,退到門外。
青衣丫鬟隨即揭開紗簾,謹慎小心地攙扶出一個大腹便便的美貌夫人,歲月在她的臉上雖有雕飾,卻掩蓋不住她容顏中的富貴典雅。
只是她平淡的神色中,卻有著一絲消之不去的愁容,明眸中似乎映著難以言說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