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廷玉乃是祝家莊的槍棒教頭,是病尉遲孫立的師兄,武藝高強,人言誇他有萬夫不當之勇。
他在祝家莊裡這兩三年裡雖著重用,但畢竟只是個小小教頭,他自忖武藝本領在這莊處實屬被埋沒,卻又無甚關系背景,去往別處還不是一樣給人當個教頭?
此番梁山賊夥來打,卻是一個大好機會送上門來,若他能出一番風頭,活捉一乾賊頭領,傳到朝廷有心人耳中,豈不是大功一件?
到時候,他才或有機會從這小小莊子裡鯉魚躍龍門般地跳出去,光耀門楣,盡展一身本事。
他整理下思緒,緩聲道:“獨龍崗地勢險要,崗前路途曲折,大路盡是坑洞,小路亦是陷阱,不得人引領,卻是要教他們吃個虧。此其一。”
“其二,崗前只有一片空蕩土地留給他們安營扎寨,倘若他們攻入林子,必然要留人看守後方糧草器械。若是咱們單調一支兵馬裝作佯攻,教他們進不敢進,退不敢退,首尾相顧不得,卻是退敵之計。此其二。”
“其三,若留一支佯攻之兵,秘而不發,藏而不顯,變作奇兵。我等先依照第二條計策讓他首尾難顧,你道宋江會如何?”
祝龍撫須道:“要麽退兵,要麽把其余糧草器械換個地方駐扎……”
說著,他恍然大悟般地笑道:“原來你是把金沙灘口……”
……
“金沙灘口,鴨嘴灘,此為浚河連著獨龍崗的兩點要處。需得留人看守戒備,倘若叫人佔了,我等進退不得,恐要吃個大虧。”
營帳裡,花榮分析著布兵排陣的打算,幫著兵事薄弱的宋江把敵我雙方的局勢搞清楚。
宋江雖不通兵略,卻也知道不能讓人截斷糧道和後路,想了想歎聲道:“總就五百能戰之數,再留人下來防守兩處河灘,怎生能破那祝家莊?”
旁邊一雙牛眼,飛毛翹須的粗漢道:“哥哥休惱,隻與我三百個孩兒前去打頭陣,你們留下防守。鐵牛兩把板斧正愁沒處使喚,管把那鳥莊門破了,砍了祝家人的鳥頭來下酒。”
“哎,你這廝又在胡說,且坐一邊去安靜,休得再吵鬧。”
李逵不服氣地道:“哥哥莫非信不過我?前頭在江州……”
宋江頭疼,把李逵話聲打住,叫楊林把他帶去旁處打發了。李逵兀自喊叫一番,見大哥不理會,鬧個沒趣,而且軍營裡又不能吃酒,性兒沒處撒,憋的他火起。
此番晁蓋點了兵將六百下山作為先鋒軍,讓得宋江心裡老大不是滋味,這點人馬夠個屁啊。雖然打江州也是這般人數,不過那是趁亂作勢,突然暴起的戰鬥,搞得江州軍馬措手不及。
此番他這五百人作為先鋒軍,是要探明敵對勢力的戰力強度的,肯定要短兵相接一番搞清虛實。
他宋江心氣兒高,志向遠大,不甘於一生做賊當寇。而想要出人頭地,光耀門楣,便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便是朝堂能詔安梁山一夥。
宋江知道,晁蓋不同於他,是肯定不會同意詔安的。若要走這條路,他便只能讓梁山易主,他宋某人大權在握後才好按心意行事。
他到梁山後,私下交好,籠絡的好漢多是花榮、林衝這等叛逆軍官或者柴進那般大富大貴的落魄老爺。這些人大多不甘命運,於朝廷愛怨交加,談不上恨之入骨。要麽便是李逵這等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且聽他話的泥腿粗漢。
總而言之,此番先鋒軍的兵馬著實太少了,晁蓋是明顯給他下套,讓他既立不了功,又得防著吃大虧等後續援軍來。
如此一來,他領軍寸功未立,
甚至損兵折將,還談何威風服人?等晁蓋援軍到來,合力破了獨龍崗三莊,風頭也不算他宋某人的。他與花榮商議一番,除去本身押運的百余人,又是留下一百嘍囉著李俊和歐鵬二人看守兩處淺水河灘。至於余下四百兵馬,則可以前去跟那獨龍崗的三莊打個照面再說。
本次下山先鋒軍裡的頭領,分是宋江、花榮、李俊、穆弘、李逵、楊雄、黃信、歐鵬、楊林,以宋江為首,眾將輔助,總領六百人,其中馬軍只有一百。
晁蓋說的後續援軍則為林衝打頭,定下了頭領秦明、戴宗、張橫、張順、馬麟、鄧飛、王矮虎、宋萬、白勝等,總領千兵,其中馬軍三百。
後續援軍還在置備糧草中,少則十余日,多則半月後才能到達。這段時間的真空期,晁蓋自然是交給了宋江去表演,有幾分本事便顯擺出來吧。
晁蓋故意把宋江籠絡的聚義廳兄弟給分作前後兩撥,讓他不能有效地發揮出對先鋒軍兵馬完整控制力,此舉確實把宋某人惡心的不要不要的。
整軍前進,已是過了一日,開拔到林子前。
宋江只見林子裡曲徑蜿蜒,灣環相扣,小道盤纏密布,樹叢茂密幾乎認不出路。
四百余人,分作前軍一百,有李逵領著。中軍兩百,宋江和花榮坐鎮。後軍一百人,黃信護著。三軍首尾相接,朝林子大路上開發。
大路明顯會設有埋伏和障礙,宋江自然不會傻到讓軍隊衝奔過去,讓楊林帶十余個嘍囉在前掃道開路。
一番探路,果然是坑洞處處,內藏竹矛,陷阱處處,套人馬腳。
宋江對花榮笑道:“若那三莊只有這點狡詐的獵戶本事,倒也不足為慮了。”
花榮道:“那祝氏三傑在這一帶甚是勇武有名,哥哥不可大意輕敵,不若小弟帶人先去試探一番?”
宋江搖頭勸阻道:“花榮兄弟稍安勿躁, 你且隨我坐鎮中軍,不可輕舉妄動。先叫鐵牛兄弟衝一番陣,他若不成,咱們再行商議。”
宋某人心裡清楚的很,此番先鋒軍是別想有了大勝戰果了,他只要能跟獨龍崗三莊打的有來有回、有聲有色便是足以不丟人了。
祝家莊內,穿著黃背心的嘍囉們四下奔走,井然有序地往莊牆上頭運送器械,不乏一些金汁(屎尿糞便)、石塊、扎釘粗木樁的東西。
接近十米高的莊牆頭上,稀稀拉拉地站著一堆人,除了兵甲嘍囉,便是祝家兄弟、扈三娘、扈成、張林等一乾主事人。
天色將黑未黑,林子裡火光四處,喧嘩聲由遠及近地傳過來,聲勢不小,聽著也有大幾百人的規模。
張林頭一回穿盔戴甲,把自己打扮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正跟旁邊一身皮甲戎裝青色披風的扈三娘有說有笑,氣得遠處某個銀甲壯漢咬牙切齒。
“那些坑洞陷阱果然還是嚇不住宋江賊夥,他們要來了。”
女人美目飄他一眼,清聲道:“原本就是防著些毛賊罷了,也沒想靠那些小手段來殺敵。”
“待會三娘你可不要下去廝殺,需知衝動是魔鬼,護著自己為重。”
“切,宋江有何了不得的,且看我待會如何拿他下馬,綁了給你瞧瞧。”
哇呀呀,氣死我也。祝彪眼裡看著他二人交頭接耳,卻聽不到具體說些什麽話,不由得火燒天靈蓋。
正怒發衝冠間,莊門前的林子中陡然火光大盛,喧囂聲一時大作,遠處人影如蝗蟲般竄出了林子,呼喝叫囂著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