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思的話猶如一道驚雷劈在蔡京的心中，他深深的看了齊思兩眼，眼中似乎透著一絲捉摸不透的光彩。

　　“僅憑流民一事便能推斷出這許多，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你。”蔡京沉聲道，“不錯，老夫確實不同意聯金攻遼，那你再說說，是因為什麽?”

　　看蔡京的樣子，應該不會對自己有其他什麽想法，既然話已說開，齊思也不用再藏著掖著了。

　　他繼續說道:“我大宋傾國之力也未能收復燕雲，遼國的強大可見一斑，縱使現在遼國已經日暮西山，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小子覺得，我大宋目前都不一定能打得過遼國。”

　　蔡京既沒有讚同也沒有出聲反對，只是微闔著眼靜靜的等著齊思繼續說下去。

　　“那女真崛起不過數年，便能將整個上京道納入囊中，堪比契丹初起之時，正是急需擴張壯大自身勢力的時候，與之聯合，無異於與虎謀皮。滅掉遼國，則我大宋與之天然屏障便不複存在，燕雲地勢平坦，沒有了緩衝之地，到時候直面如狼似虎的金國鐵騎，小子說句大不敬的話，大宋，有亡國之憂！”

　　蔡京微闔的雙眼猛地睜開:“放肆！一朝之國運豈是你能妄言之?我大宋國富民安，禁軍百萬，豈會怕了那小小的蠻夷?”

　　“禁軍百萬?”齊思呵呵笑了一下，給蔡京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咱大宋目前的境況，太師您比小子更清楚。況且京城的這幫丘八，也就能欺負一下手無寸鐵的流民罷了。”

　　其實北宋的軍隊最初戰鬥力並不差，只是到了趙佶在位期間，官員腐化，軍隊臃冗，軍備松弛，吃空糧餉的比比皆是，再加上以文馭武，將不知兵，連遼國都打不過，真要跟金國騎兵打，那跟拿雞蛋撞石頭沒什麽區別。

　　不過說起來，北宋對外戰爭的勝率其實很高，但因為騎兵少得可憐，基本上都是步兵的原因，正面打贏之後不能乘勝追擊，勝利也只是小勝，對於敵人來說完全不夠傷筋動骨的。

　　但一旦被打敗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兩條腿哪能跑得過人家四條腿?潰敗的步兵面對來去如風的騎兵，只有被砍瓜切菜的份。

　　齊思站在後來人的角度，自然可以大肆“猜測”，以蔡京的政治智慧和眼光，看得肯定比齊思要更加深入，但他再是大膽，也從來沒有想過大宋會亡。

　　“此等話老夫這次就當沒聽見，你小子以後最好管住這張嘴。”蔡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悠悠的說道，“你說的都沒錯，官家和朝中諸公都是讚成聯金攻遼的，唯有老夫反對，官家一氣之下就將老夫罷免了。嘿，我蔡家不用趟這趟子渾水，老夫還樂得清閑。”

　　齊思一愣，他這才明白蔡京為什麽要主動去觸趙佶的虎須了。他一直很懷疑，以蔡京縱橫官場的手段，斷然不會去犯這種低級錯誤的，原來是為了蔡家和蔡攸。

　　這一次若是功成，主戰的蔡攸毫無疑問會位極人臣，縱然蔡京和蔡攸兩父子不和，但一門兩大佬，這就讓皇帝和其他大佬們不得不產生另外的想法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太師用心良苦，希望大爺能夠理解太師的這一番苦心……”

　　蔡京明顯不想提起蔡攸這個不孝子，他看了齊思一眼道:“你這小子，官家也看走眼了，就不該收你做書法學生，應該把你丟進太學院打磨兩年，出來為國效力……”

　　見他重提入太學的事，齊思連忙擺手求饒道:“太師您就饒了我吧，太學我可真呆不住，真要在裡面待上個一年半載的，我肯定會瘋掉去。”

　　“太學可沒這麽可怕，你要知道，進了太學基本上都能入朝為官了，這對你將來也是有好處的。”

　　齊思苦笑道:“小子這憊懶的性子，實在是靜不下心來好好讀書了。”他頓了頓，有些好奇道:“據小子所知，太學的學生好像對太師您……不是很友好，您為什麽還要讓小子進太學?”

　　蔡京說道:“那些學生雖然對老夫有所誤解，但讀書人始終是撐起我大宋的基石，老夫也是讀書人，沒有理由去阻礙你們這些小子的上進之路！”

　　他這話齊思也就聽聽了，都被人指著鼻子罵奸賊了，心裡怎麽可能沒有氣?蔡京雖也是讀書人出身，但跟現在的太學毛線關系都沒有。

　　蔡京何等人物，見齊思不說話，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些什麽，有些自嘲道:“是不是覺得老夫說這些有些虛偽?”

　　齊思連忙搖頭道:“小子沒有這個意思……”

　　蔡京擺擺手打斷他的話:“老夫知道百姓們對我敢怒不敢言， 都在心底罵我，可老夫從來都不在乎，他們哪裡能夠知道，老夫費了多大心血才能坐穩那個位置。”

　　不過齊思覺得他為了坐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大到千年之後還是不能翻身的地步。

　　齊思忍不住小聲問道:“那，太師您在乎名聲嗎?”

　　“名聲……”蔡京沉默了，說一點都不在乎那肯定是騙人的，這話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讀書人在乎自己的文名，為官者在乎自己的清名，就連皇帝也在乎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蔡京又怎麽可能會免俗?

　　可自從元佑黨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好像就一步一步的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這條路生前很是輝煌燦爛，死後卻是無盡的黑暗。

　　“已經回不去了啊……”他也希望流芳千古，他也不想被人指著鼻子罵，但這一切並不能重來。

　　齊思看著他，這個老者遠離了朝政，也只是一個正常的古稀老人而已。

　　很多人在不擇手段的爬到高位之後，又會開始想要彌補之前的過錯，這在齊思看來是在太正常不過了，很多富豪賺了錢辦希望小學做慈善真的不少見。

　　而改變，當然要從現在開始。

　　“太師，不知道您聽說過這麽一句話沒有?”

　　蔡京一愣，問道:“什麽話?”

　　“知識改變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