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去想河南那一片焦土,此時的江北倒也算是風景不錯,春意盎然。
濕潤的空氣與溫暖的東風讓朱由檢沒有感到絲毫的寒意,被夜雨澆濕的路面也軟和得朱由檢雖然現在騎在馬上卻也沒感到那麽顛簸。
與自己隨行不僅僅是劉芳亮和史可法等朝廷官員,還有扶老攜幼的百姓與衛所官兵。
但在此刻,皆因為柔和的春季,誰也沒有發出半句怨言,也沒有人在此刻對他這位微服出現在江北地界的皇帝陛下投來莫大的關注。
大家都在忙著各自的事,建奴的南下讓誰都沒有心情在這個時候說一些無用的話。
蒙城古稱山桑,乃莊子故裡,不過是鳳陽府轄下的一座小城,城中唯一可遊玩處莫過於宋時建造的萬佛塔。
朱由檢也直接將駐蹕之處選擇了萬佛塔旁的寺廟,一來是因為這裡可以登高望遠,二來是因為蒙城雖小,但現在也容納了來自宿州、亳州、靈璧等地的官紳百姓,必然使得城中擁擠,且也會當地官府造成更多麻煩,而萬佛寺清幽雅靜,自然更適合他和劉芳亮、李邦華等近衛軍第三軍高階官員在這裡議事。
因夏允彝的步兵營已經奉旨直接趕赴揚州,直接等候他日決戰。
朱由檢身邊護衛的也就只有錦衣衛緹騎數百,這些錦衣衛緹騎都是從各地軍中選拔的可靠且騎藝嫻熟武藝精湛的騎兵,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在一夜之間帶著朱由檢撤出開封城。
但劉芳亮還是不放心朱由檢的安全,又調了第一兵團的一個騎兵甲種營與步兵甲種營在萬佛山腳下駐扎,以備不測。
初始的幾日,蒙城萬佛寺也還算清靜,因陳子龍就在劉芳亮所調派的步兵營中任職,朱由檢乾脆將他召進了萬佛寺,一同去找這裡的老和尚談天說地。
前世只要是人文景點所在地便必有寺廟,而寺廟裡必然是遊客極多,使得寺廟難有寺廟本來之靜,且也難有寺廟本來之雅,各處水潭池缸裡必有硬幣,滿池銅臭。
而如今的時代,雖說朱由檢推廣了銀幣,但大明的善男信女們還舍不得將銀幣往寺廟的池子裡丟,也就沒有晃眼的金屬之雜光,只有從萬佛塔頂上透射下的佛光金光閃閃地將滿山碧綠映得更加堆紅疊翠。
陳子龍雖已從軍旅,但到底是聞名遐邇的才子,說起佛理來比萬佛寺的老和尚還厲害。
不過,雖說山中不知歲月,但朱由檢作為天下之主,即便是躲進這花木深處的禪房,也依舊關切著清軍多鐸部的動向。
據呂大器來報,歸德府城在四月十二日失守。
在四月中旬,多鐸分兵攻取夏邑和柘城,河南總督呂大器最終退守永城,大部河南百姓退入徐州與亳州以及宿州境內。
同時,呂大器還給朱由檢保證永城乃他這個河南總督最後可退之地,為保證河南百姓成功退入徐州與蒙城,他將在永城死守。
朱由檢對此也只能飽含熱淚地回批同意二字,這種國戰,不可能沒有犧牲,呂大器作為河南總督雖然也算盡職盡責,但他也只能戰死在河南。
……
山寺僻靜,朱由檢靜臥於竹屋之內,倒也睡得踏實。
不過,夜闌時分的一記春雷驚響突然炸裂在窗前,整個山崗外的原野上似乎被一刀光劈了一下。
朱由檢直接被驚醒了過來,見高弘圖與陳子龍依舊還在隔廊對弈,便不由得一笑,自己披了一件衣袍便要去看看。
但這時候,轉眼間便是傾盆大雨而來,靜謐的萬佛寺頃刻間便隨著這小小的蒙城風雨飄搖了起來。
臨近夏季,春雨也比往日更大了些,饒是這種午夜,也猛烈地仿佛要把人嚇得驚慌失措後才肯罷休。
急促的腳步聲從山下傳來,不一會兒,便見史可法把一筒奏報卷入衣襟之中,冒雨而來。
因雨幕擋住,朱由檢看不到他臉上的神色,但從他那急切地都顧不得避開腳下積水之地的樣子來看,他也猜得出,定是有什麽要緊的事發生了。
朱由檢親自推開了竹格門。
“陛下,剛剛接到奏報,永城失守,多鐸下令屠永城官民萬人,河南總督兼總兵官呂閣老被亂箭射死,且死之後依舊被多鐸下令五馬分屍!”
史可法說著就不由得哽咽起來,朱由檢不由得接過奏報來細看,而這時,又是一記驚雷炸響!
陳子龍和高弘圖也放下手中的棋子,也顧不得穿鞋,急忙從廊簷下走來。
朱由檢沉默了片刻,呂大器一死,也就意味著河南戰事正式結束!
河南之境全數陷於敵手!清軍多鐸部已進入南直隸境內,將於大明近衛軍展開正面對決!
朱由檢不由得抬頭看向了黑雲壓下的天,任憑狂風卷來的驟雨打在臉上。
“另外,錦衣衛還帶來了呂製台最後的信件,呂製台希望死後不必贈官而望朝廷在他日收復四川後可以起他遺骨歸葬家鄉遂寧!”
史可法將一封信件遞給了朱由檢。
朱由檢自然是答應了呂大器的要求,但還是下詔,贈予呂大器少傅之銜,賜文肅之諡。
畢竟這呂大器也算是清軍南下以來,大明戰死的最高級別的官員,也意味著接下來的戰事將南直隸展開,若不能在揚州全殲多鐸部,江南將直面清軍的攻勢。
王承恩此時也跑了來,似乎風雨還沒有停下來一樣:“陛下,濟南來報,清軍阿巴泰部自上月中旬開始突然攻擊保定,朱郡主不能敵,已退守濟南,阿巴泰因而屠保定。”
“陛下,徐州來報,阿巴泰派準塔領五千鐵騎繞過濟南已逼近徐州,徐州近衛軍寧武侯周遇吉請示,是否可以先殲滅來犯之敵,再趕赴淮安!”
李邦華也跑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