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來到南京的第一天就這樣結束。
待文武百官散盡後,諾大的南京皇宮,空了兩百余年的宮殿此刻又步入了寧靜。
初夏黃昏後的余暉灑滿了斑駁的紅牆。
鍾山上的霞光隨著夕陽落下而緩緩消散於天際。
韓守敬帶著一幫跟隨朱由檢南撤和原被發配到南京的宦官來來回回地在各處宮殿裡穿梭。
周皇后帶著眾妃嬪在東西六宮裡到處遊覽。
搬入新的家園,對於數年不出紫禁城的她們而言,感覺自然是新鮮的。
史可法獨自一人整理著文牒。
朱由檢最終沒有讓他學司馬遷去監獄裡修史,而是掌握著批紅大權。
作為皇帝的朱由檢此時則成為了孤家寡人。
從北京搬到到南京。
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講,仿佛只是換了一家旅館。
諾大皇宮,沒有多少人,隨扈的宮娥內宦也不是全部都跟著來了南京。
朱由檢自己就遣散了不少。
因而現在他這個皇帝身邊沒有幾人在跟前聽宣。
唯獨一個陳圓圓因實在沒人服侍禦前,才遠遠地站在離朱由檢十步之遠的地方。
不過,此時的宮外卻並不安靜。
大明皇帝朱由檢駐蹕南京。
對於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一件小事。
酒肆茶樓開始議論著皇帝進城多麽壯觀,皇帝到底是什麽樣,皇帝的妃子到底多麽絕色。
近衛第二軍的官兵在何新的統一調配下,四處拿人。
哨騎一個接著一個的帶著旨意出了正陽門。
整個南京城就猶如沸騰了水一般,沒有那處地方沒有回蕩著馬蹄聲和急促的腳步聲。
朱由檢感受不到宮牆外的熱鬧與波動。
此時的他似乎有些無所事事。
練兵、屯糧、招撫、修砌城牆和水利、賑災、發展科技與商業,提高國庫收入。
等等。
萬事皆需要做,卻又不知從何處開始。
如果朱由檢所料不差。
李自成和建奴此刻應該還在京畿一帶決戰。
劉良佐應該時日已不多,李邦華估計很快就要拿著他的人頭來見自己。
左良玉或許還在養病,在李自成和建奴竄入湖廣之前,他應該依舊會待在湖廣不動。
張獻忠應該快要攻克重慶,即將進入成0都,於四川稱帝,建國大西。
“史可法!“
朱由檢大喊一聲。
正整理著文牘的史可法隻得跑了出來:“陛下,有何吩咐?”
“朕要親自處決錢謙益,傳命三法司堂官隨朕前往詔獄!”
朱由檢說畢便讓史可法前面帶路。
史可法之前就是南京兵部尚書,自然知道南京詔獄在何處,而且如今因王承恩不在,東廠暫由他接管,由帶著朱由檢去詔獄倒也合乎身份。
太平門乃南京正北門,前文已有所交待,詔獄與三法司部門都位於此。
而朱由檢現在所到的地方便是太平門一帶。
不過,雖說是叫太平門,卻讓人感受不到這裡的太平和諧。
朱由檢一來到此地便能感到一陣陰森和一股來自於血與死的肅殺氣氛。
太平門位於鍾山與玄武湖之間,因而這一帶雖是陰森,卻也格外涼爽。
朱由檢因熱了一下午,也懶得再去黑壓壓的詔獄,便自己去了玄武湖邊的涼亭裡坐下,且命史可法派人將錢謙益從詔獄押解到這裡來。
都察院左都禦史陳純德、大理寺卿(原南京大理寺卿)魏博彤、刑部尚書薑曰廣此時也已經聞訊來到了玄武湖畔。
因朱由檢坐在涼亭裡,三人雖都是高官,但也不敢同朱由檢同坐,
便隻得站在朱由檢兩旁,享受湖邊微風。湖面上波光粼粼,四周萬籟俱寂,除了蛙鳴開始出現於天色逐漸昏暗的傍晚,聽不見半點城裡的喧囂。
沉重地腳步聲伴著鐵鏈拖在青石板上發出的金屬鏗鏘聲傳進了朱由檢耳朵裡。
錢謙益被史可法等人帶了來。
史可法一直低埋著頭,刑部尚書薑曰廣與他乃是至交,都是東林黨人,但如今一個被起複為尚書,一個則已經成了東廠大督公。
朱由檢的帝王權術讓史可法變成了他自己最討厭的人,也讓薑曰廣沒想到,最終自己的朋友也會成為東廠廠公。
刑部尚書薑曰廣也只能視史可法而不見,但心裡也是喟歎一聲。
不過當他看見同樣是好友的錢謙益如今是鋃鐺入獄,一身腳銬在身時,他忽然也有些慶幸史可法成為東廠的廠公也好,至少不會死,還能為大明略盡綿薄之力,而且讓正直的史兵部執掌東廠或許會更好吧。
左都禦史陳純德是隨朱由檢南撤的舊臣,驟然升為了左都禦史,成為大九卿,因而自己篤定為朱由檢的鐵杆心腹,見到錢謙益這種人,自然是鄙夷地瞪了一眼,絲毫不掩飾內心裡的厭惡之感。
大理寺卿魏博彤是萬歷年間的老臣,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對於眼前的一切都沒有興趣,若不是因為朱由檢剛到南京,正是大刀闊斧整頓朝綱時,他都想直接稱病在家, 繼續養老。
“錢謙益,喜歡水嗎?”
朱由檢不知何時,手裡已經多了一根魚竿,使勁一甩,魚鉤就沉入了水中,只有白色的浮標還隨著湖波蕩漾。
錢謙益無時不刻不在爭取能有一絲活的機會,見朱由檢這麽問,便忙回道:
“回陛下,罪臣喜歡,水乃萬物之本,人道是,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朋,水可容萬物,雖柔卻又是最為剛強之物,刀劍不可劈之。”
朱由檢聽得懂錢謙益的意思,知道他是在借著對水的評價來威委婉祈求自己寬容他,言外之意,朝堂之上不能太清,他錢謙益雖是髒東西,但也需要混勻一下太清的朝堂,這樣才能不使得帝王處於孤立無援之地。
不過,朱由檢並沒有要讓錢謙益活的想法,錢謙益這種自詡才高且聰明絕頂的人實際上是志大才疏之輩,很容易做出一些貌似很驚天動地卻是最不明智的事,比如謀殺君王一事。
朱由檢相信城內還有很多這樣的人同錢謙益一樣,雖是不見世面的書生卻狂悖至極,尤其是喜歡空談的東林黨和複社成員。
所以,朱由檢必須殺錢謙益,以此教訓教訓那些罔顧規則且自以為是的東林黨人們。
然而,朱由檢之所以問錢謙益喜不喜歡水,不過是想起他在原本歷史上因建奴攻進南京,他想投水殉節卻以怕水太冷而投降滿清的典故。
“喜歡水好”,朱由檢拍了拍手,就吩咐道:“念在你也是三朝老臣的份上,朕就不在你死前凌遲你,免得你多受些刀割之苦,就將他吊起來,沉入水中慢慢溺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