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還是太天真了些,難怪朕當年免南方諸省田稅時,百官們拍手稱快,到如今才發現竟然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朱由檢一想明白其中關鍵,就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可是陛下,無論如何,也不能任由民亂這麽持續下去,或者江山社稷危矣。”
東廠提督王承恩一旁勸道。
“不至於危急到如此,亂一亂才好,省的讓朝廷袞袞諸公以為天下真的太平了,以為天下黎民百姓真的可以被他們隨意盤剝一樣。”
朱由檢說著就又笑道:“朕打個比方,這天下如果就是朕的一個牧場,而士紳和百姓就像是朕養的一群狼與一群羊,現在羊不願意被狼吃掉而群起攻之,你說朕是願意讓羊戰勝狼,還是讓狼吃掉羊。”
“自然是不能讓狼吃掉羊,羊肯定自然也吃不掉的狼的,所以陛下不需要去幫助狼。”
王承恩回道。
“就是這麽個道理,告訴大元帥府,不必調兵平亂,另外,傳令給江西度都指揮使司,江西百姓大部分乃我大明之一等公民,當不能等同於賤民待之,不得擅殺百姓,可擊退之,但不可進剿之,可招撫之,但不可屠殺之,否則軍法處與都察院定會嚴辦,其次,讓內閣發鈞旨,此乃江西之民事非大明之戰事,著江西巡撫丁楚魁相機處理,不可使事態擴大,否則定以瀆職為由而罷之!”
很快江西巡撫丁楚魁收到了來自大元帥府與內閣的鈞旨。
江西巡撫丁楚魁當場作了難:“這可如何是好,不肯發兵也不肯讓我們進剿,豈不有意縱容這些亂民。”
“朝廷不肯發兵,只能先允許地方以護衛家園為由招募鄉勇組成保安團抵抗這些亂民了,我們都指揮使司的少量兵馬只能守住幾處府城,同時派人去招撫這些亂民,少不得花些錢財了,既然朝廷說可招撫之,那到時候朝廷不肯發兵至少肯發錢吧,不然我們如何招撫。”
江西都指揮使袁子儀說道。
丁楚魁聽後也隻得點了點頭,便開始安排人去接觸亂民首領,同時下令著地方自行招募壯勇護衛家園。
於是,江西之亂便因此愈演愈烈。
亂民開始席卷整個贛南,但漸漸的,地方鄉紳也開始組織起足夠的武裝抵製。
亂民起兵大都是以鋤頭鐮刀為武器,而地方鄉紳組織的丁勇也多是刀兵長矛,兩方不相上下。
但因為鄉紳組織能力強,加上江西都指揮司的幫助,漸漸的,亂民的攻勢被遏製住了。
然後,又因江西巡撫丁楚魁的主動招撫,且百姓們也不是真的想推翻大明,只是在士紳逼迫下沒有了活路才不得不反,如今丁楚魁主動招撫且承諾不加罪於百姓,且承諾已被百姓們佔據的土地分於百姓或者安排就業,而使得亂民也停止了作亂而繼續安心做順民。
帶頭的幾個亂民首領自然還是被法辦。
百姓們已經得到了巡撫衙門的承諾和鄉紳們的利益出讓,也就不必再需要這些帶他們作亂的“英雄”,這些“英雄”被當做起亂的禍首而被處死也是符合百姓們的意見的,畢竟他們不死,朝廷對他們這些百姓也不放心。
地方鄉紳自然損失也不小,好幾個縣的鄉紳被洗劫一空,土地也最終以百姓作亂官府被迫承認的方式回到了百姓手裡。
而除此之外,地方鄉紳為組織壯勇抵抗亂民也不得不犧牲了一些利益,比如發放賞銀與土地贈送什麽的。
除此之外,經此一亂,許多士紳也意識到不可盤剝太狠,開始主動減租。
江西的局勢穩定了下來,猶如朱由檢所料,沒有出太大的亂子,但朱由檢的憂慮之心反而更重。
因為他意識到,大明的三種社會生態注定了大明作為一個泱泱大國要想真正實現完全工業化的改革的難度依舊會很大。
稍微一不注意,一個不成熟的改革就能激起大亂。
如今大明帝國一個國家三種社會經濟結構,北方乃小農經濟恢復區,而西南與中南則是小農經濟崩潰區,江南又是商品經濟高度發達之地區。
但又並非是如此明顯的地理分割,西南之成都又同於江南與北方,北方之天津、北京又同於江南。
個中關系錯綜複雜。
朱由檢害怕大明帝國會因各個地區經濟結構的不調和而出現內亂,猶如美國那樣的南北內戰。
美國尚且一場南北內戰打了八年。
大明這麽複雜的經濟分布和地理格局只怕不小於八年,那個時候對於整個民族都是一種很大的損失。
若是江南的資本集團勝了還好,至少帝國還算是順應了歷史發展。
但若是其他地區的官僚集團一強者勝了,甚至取得了大明朱家的江山,或者說朱家人也就是自己這個皇帝或者自己的子孫支持了官僚集團,那就又要開歷史倒車了。
而且,無論誰贏,都會讓整個華夏民族遭受很大的經濟損失與國力損失,剛剛一統的天下甚至會因此分崩離析,尤其是漠南、東北、樂浪、東瀛這些新設的省甚至會再次獨立出去。
朱由檢不希望這樣的事件出現。
所以,對此他深感焦慮,也不得不召集群臣召開廷議,商討對策。
“這便是朕這次南巡得出的大明目前的狀況,三種社會形態即土地兼並後的中南與西南,土地兼並前的北方與關外,大部分人從事於工商的江南,兩個利益集團,我們這些官僚集團和掌握財富的資本集團,五種角色,工人、農民、官吏、商人、士紳;
我大明的社會結構不可謂不複雜,商人不希望被官吏收稅收的太狠,工人們不希望被商人剝削的太狠,農民不希望被士紳收租收的太狠,江南此起彼伏的抗稅事件與剛剛結束的江西之亂,都說明了這些問題一直存在,甚至愈演愈烈。
如果現在不加以解決和預防,誰能保證以後不釀成大亂?設若江南的商人組成武裝抵製朝廷,西南與中南的農民組成流賊爭奪天下,如果官員腐敗導致北方與關外百姓也生變,天下豈不是又是四分五裂?甚至再給異族崛起之機?”
朱由檢說完後,不由得意味深長地道:“諸位愛卿,我們不能不有所警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