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娃根本沒法衡量自己在到達目標的艙室前到底走了多久――這麽巨大的內部與其說是一個機械構造體，不如說是移動的都市。

她們最終在兩扇厚重的氣壓防爆門前止步，兩側各有一名身著裝甲的魁梧護衛。

艾娃認不出這種裝甲的笨重輪廓，她所遇到的大部分歐克都隻是穿著簡陋的拚接或者鉚接式廢鐵護甲，從未有如此精良的裝甲。

大量的改造被飲銀邊綴飾著，這些守衛們帶著他們獨特的頭盔，獸形的面甲上擁有裂縫樣的護目鏡，在頭頂有著彎曲向上的銀色獨角。

當伊芙蕾走向他們時，守衛點頭示意，接著握住了門上兩個沉重的古銅把手。

“準備好了嗎?”

伊芙蕾轉身問道。

艾娃沒有立刻回答，她能感覺到自己心髒狂跳的咚咚聲，隨著兩側守衛的動作，光芒從門縫中逐漸流出。

“還、還沒有。”

但大門已經打開了。

有一瞬間，艾娃什麽都看不到，她的視線被日晷樣的光芒所震懾，它們在她面前飛舞的樣子讓這位女大公感覺仿佛身在水中。

作為一個擁有皇室血脈的鷹身女妖，艾娃也是天生的巫師，亦或者靈能者，所以她可以感受到巨量的能量。

就在她的面前，巨量的能量在燃燒中消逝，鐐銬中的雷鳴聲響恍惚間好似籠中的反應堆核心。

此時她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在感受他的本來面目，那生疏的目光是否穿過了一些精心編制的面紗達到了他深處的真實，又或者隻是短暫飛行讓她的感官錯亂了。

即便是在天空聖殿裡面見最高級別的風暴祭司，她也沒有過這樣的感受，這就像她在朝太陽飛奔一樣，每一步都讓她離毀滅更近一些。

那種灼燒靈魂的刺痛，讓她本能的想要後退。

可是她不能。

艾娃現在只知道一件事情――站穩了，睜大眼。

“Y，白色的……鳥兒?”

當他開始講話，風暴褪入虛無，這座巨大的廳室被窗扉過濾的日光所浸滿。

艾娃笨拙地低下頭去。

“古克陛下。”

女大公低聲回應道，對自己在如此野蠻的環境中那細碎的聲音滿懷厭惡。

“坐吧。”

他說道，手臂隨意的往右側一指。

“那裡有個為你而設的位置。”

艾娃走了過去，趁機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牆壁的鑲框是暗色木材，被打磨得光滑圓整，一條華麗的地毯鋪展在腳下，其上以野性的針腳編制著乾旱的平原和在馬鞍上傾身持矛的騎手。

這定然不是歐克能製作出來的東西，聯想到歐克剛剛洗劫了本篤帝國的推羅，艾娃猜想這應該是某個大貴族家庭的裝飾物，或者說這裡的一切都來自推羅那久負盛名的太陽宮。

短暫的移動中，艾娃還瞅到一座書架上排列著皮革封面的古舊典籍。

這更加稀罕了，她不確定這種裝飾風格是古克的主意，還是古克身邊的麗雅的主意，總之她能斷定的是，這個野蠻的暴君大概從來沒有想過去翻動那些書本。

另有些武器被懸掛在牆上――劍，斧，長矛，來自其他貴族家庭的騎士鎧甲。

土壤和金屬的酸澀味道浮升起來迎接艾娃，伴著它們的是皮革，燒焦的木炭及拋光油脂的氣息。

“多謝陛下。”

很快，她在那特意準備的座椅上落座，並聽到了一座古鍾從石製壁爐架上發出的溫和滴答聲，還有那遙遠微弱的嗡嗡呢喃。

隻有這時，她才敢抬頭看他。

他的臉龐是類似大理石的淺灰色，那是張剛硬且沒有一絲弧度的臉，

高傲並帶著狡猾的智慧，還有自豪。他的頭皮除了顱頂以銀環編起的粗糙發辮再無別物，紅色的雙眼凹藏在嶙峋的眉下，閃爍的光芒好似染血的珍珠，其下顎正中穿著一枚粗重鐵環，這賦予了他一種顯得幼稚而危險的暴躁氣質。

有幾道淺淺的疤痕刻在幾乎是常人三倍大小的臉上，讓他不管是何種表情，都帶著某種幾欲脫韁的傷害欲。

他的坐姿非常隨意，將那足有艾娃四倍尺碼的健壯身軀在自己的寶座中伸展開來。

一隻帶有金屬的手掌在扶手上停息，另一隻手則漫不經心地置於邊緣，在寶座的後方，艾娃能看到架子上擺著一個巨大的機械爪，那大概就是所謂的古克之爪了。

艾娃深吸一口氣，眼前的圖像仿佛是一隻懶臥在斑駁林蔭中的猛獸，正在為出獵的那一刻積攢海量的精力。

她幾乎動彈不得，心髒正在猛跳。

古克也在打量對方。

在他看來，大多數鳥兒的外形都差不多，這個似乎肌肉更加發達些， 曲線也比麗雅誇張些，不過更加引起古克注意的是，她的頭髮竟然是銀白色的，羽毛的末端也一樣，這讓她在陽光下有種奇特的……美感。

古克對於白色的東西，總是格外的寬容一些。

“那麽――”

隨後，古克開口了，他的緩慢語調帶有一種傲慢的蔑視。

“你希望和俺談什麽?”

艾娃直直地看著他閃光得眼睛準備回答。

但就在那時，她意識到了一個突然的恐怖事實――

她完全想不起來了！

“我……”

“嗯?”

“陛下，這這樣……”

伊芙蕾立刻站出來解圍，站在古克身邊從容地解釋著這次會面的境遇，麗雅始終一言不發。。

趁著她和古克交談的時候，艾娃總算緩了過來，在自己的座椅上坐直了以將自己的差事細節回想起來。

盡管她被這諷刺性的場面給衝擊了一把，但一直仰賴的記憶力在片刻間將東西都找了回來。

“那麽她還想要俺怎樣?”

和伊芙蕾交談著的古克冷淡地發問道:

“俺要的是更多的征服，更快的速度，這些不是由她來決定的。”

在艾娃聽來，古克的口氣正是那種不耐煩的蠻族酋長所有的，在面對無論是身高還是身份都遠不及他的雞毛蒜皮的事情時會有的反應。

“古克陛下。”

艾娃在開口時，祈禱自己的聲音沒有顫抖。

“我的女王對您的征服絕無怨言。”

此言一出，古克立刻轉過頭來盯著她。

艾娃吞下唾液時感覺喉嚨已經枯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