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手腕上的精確計時表，還不到中午，空氣既悶熱又濕黏。

敦威治第十五民兵團的士兵昆揚松開他的來福槍的皮帶扣，擦了擦流到眼睛上的汗水，然後將鐵條棱角分明的尖頭捅進了生鏽的門鎖中。

他有些踟躕，於是瞥了一眼身後的上尉海希特。

那位軍官情緒緊張，他已將他的槍端在手中，槍托牢牢夾在腋下，準備隨時開火。

他的臉上布滿了汗珠，這不僅僅是因為天氣炎熱。

“你還在等什麽?”

他壓低聲音狠狠地說。

昆揚聳了聳肩，老實講，他不知道。

除了那個早晨海希特對他和二連的其他人說過的之外，他什麽也不知道——滾到西郊外的那個泵站去，搞清楚那裡的哨兵為什麽已經有三天沒報到了。

士兵輕搖撬門用的鐵條，直至其頂到了門閂內的裝置，然後他便開始轉動起齒輪。

於是，門就這樣開始被他慢慢地用手工打開。

沿著低矮的走廊向下，在他和上尉的身後，另外六個來自二連的人緊貼著牆壁，手中的槍早已做好準備。

這真是最糟糕的任務，昆揚一邊轉動他的小工具一邊想。

尤其是在不知道對面有什麽東西在等著自己的情況下，就盲目地打開這些門的時候。

但是，該死的是，他們是士兵——他們必須服從命令。

尤其是在眼下這緊張的時節。

相對於去前線和歐克玩命，他還是更寧願做些輕松的工作，據說前線已經變成了地獄，一個師上去，半天下來就剩一個團了。

他們在那個早晨的早些時候來到了泵站，準備好好檢查一番。

這裡是農場和兵站的結合體，澆灌著整片農田，養活了十幾座農莊。

太陽低懸，日光陰冷，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即便是那些昆揚曾見過的到處都有的水鳥也不見了蹤影。

他們進到裡邊之後，收不到任何對他們的呼喚和通訊的回應，而且這裡熱得要死又濕氣沉沉，好像是什麽人把環境調到了“熱帶”擋上。

門閂“哢”的響了一聲，大兵一腳將門向內踹去，然後馬上閃到一旁，以便使上尉可以滑行進去，並舉起槍擺好了瞄準姿勢。

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培植某種水耕作物的工作間，此處有著高聳的玻璃屋頂，金屬支柱在充滿蒸汽的空氣中慢慢生鏽。

各種農作物的樣本被放置在貼有標簽的罐子中，到處堆放著盤子和箱子。

箱子之間的走道由一塊塊金屬網格組成，濃厚的濕氣凝結成的水珠不時從高處透明的窗玻璃上滴落下來。

士兵們們排成扇形走進溫室，汗水浸透了他們的軍禮服。

“這是啥呀?”

列兵奈爾忽然喊到，昆揚隨即走到他身旁，上尉也趕了過來。

奈爾一邊乾嘔，一邊用手指了指一台放置在幾盞日光燈下，擺滿了培植盤的架子。

“這TM不是歐克的孢子嗎！?這些傻O在這搞什麽！”

看了一眼，上尉頓時咒罵起來。

培植盤裡的那些東西看上去像是正在腐爛的球狀霉菌——肥滿，鼓脹，大小和人類的腦袋差不多。

它們還像脈搏一樣不規律地跳動著。

這群士兵中沒有人受過高級生物學的教育，他們中也還沒有人是學者，以至於熟識這裡的本地植物，但是他們所有人都清楚，這東西很不對勁。

“這像我奶奶煮包菜，我是說自從她眼睛不好用之後，就經常——”

“你覺得這玩意能吃?歐克的。”

“說不好……我聽說它們好像是種植物，

大概是植物就能吃?我沒吃過，據說綠魔鬼那些人吃過。”“所以他們一個個長得都和歐克似的，我不喜歡和他們待在一起，有股怪味。”

士兵們議論紛紛，而在場唯一的軍官臉色卻不好看，這事超出了他的理解。

“燒掉它，拿一台噴火器到這兒來，把它們都燒掉。”

上尉將目光從這些惡心的作物上移到別處。

昆揚正準備去執行命令，但突然，他們聽到了步槍開火的聲音。

離這裡很近，大概兩三棟建築物之外。

先是六道短促而狂亂的爆炸聲，然後是一陣較長的幾條槍共同開火還擊的聲音。

“長官！這……它……有……”

二連的內部通訊開始同時劈啪作響，從中傳來一連串令人費解的震耳欲聾的哭喊與嚎叫聲。

整個排立即轉身向聲源處奔去，上尉跑在最前面。

很顯然，負責偵察他們左側的二排現在陷入了麻煩。

很快，上尉和他的人闖進二排最後通報位置的房間。

這裡是一個車庫，幾架有著巨大輪子的農用車輛停泊在這裡，空氣中充滿了武器釋放出的煙霧。

地板上倒著兩具屍體，兩個都是二排的人，二者看上去都像是被工業農作物收割機肢解而死。

一排在昏暗中徐徐前行，渾身顫抖著尋找著目標。

沒幾秒，昆揚發現了二排另一個士兵無頭的屍體，正斜靠在那些農用拖拉機其中一台的輪罩上。

這位士兵厭惡地將視線從那具屍體上抬起，發現那台拖拉機被用某種巨大而古怪的鏈條，和一輛大型平板載貨拖車拴在一起。

那玩意兒凝結在爛泥中，看上去真像是某個型號的艦船。

不過它有點小，最多也只夠單人艇使用，而且它讓人一看就覺得惡心。

因為裹了一層泥，它的貨物看上去像是某種髒器，肉乎乎的，像個蠶繭似的，跟他在溫室裡見過的那些東西屬於同一種類，但是要大上許多許多倍。

這玩意兒是這裡的哨兵在農場裡找到，並且拖回來準備研究的麽?

“不！聖父啊！這是——”

突然一聲哭喊從他身後傳來，頓時槍聲大作。

昆揚猛地轉過身，恰好看到一個戰友被撕裂的軀體噴湧著鮮血飛過房間。

半自動步槍怒吼起來，發出一陣陣閃光。

某個東西正在幽暗中以恐怖的迅捷移動著——某個帶爪的東西。

眨眼間，它削過上尉的腰部，他的身體分成了兩截，但仍在開火。

它現在衝自己來了，他立刻吼叫著開始射擊。

這是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