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的阿卡姆,就像一團被點燃的廢金屬,火光與濃煙始終籠罩在這個城市的上空。
在技工們的努力下,這個曾經埃塞克斯州最大的工業城市,已經成為了一座龐大的兵工廠。
每天都有數以萬計的武器從那些晝夜不息的工廠裡運出,同時每天也有同樣數量的廢品被運回工廠,這個數字還在不斷攀升。
就和瓦卡雨林中的廢城一樣,阿卡姆也成為了這個區域小子們聚集的中心。
城市規模比過去擴大了三倍,除了大量的棚戶區外,曾經的人類房屋也被改造成堅固的堡壘。
阿卡姆既是一個兵工廠,也是一個戰場。
對於小子們說,在這個地方混出點名堂,就意味著比在荒郊野外稱霸更加有說服力。
所以阿卡姆不管白天和夜晚都很熱鬧。
但是很少有誰知道,在這個熱鬧的城市下方,複雜的下水道網絡系統中,一場無盡的追獵正在上演。
這位獵手能聞到他的獵物。
在此前的半年裡,他們有過多次近距離接觸。
在兩場較量中,那獵物在意識到獵手難遭伏擊之後便立刻逃走了。
那獵物若有若無的低吼數次從黑暗中飄蕩出來,向獵手發出嘲諷,並時常會有用鮮血書就的信息。
在漫長的追獵中,經過無數的陷阱與反陷阱,他在早已乾涸的的黑暗下水道中穿行,檢查每一片陰影,期望找到那唯一一片不是陰影的陰影。
原本追逐並非獵手的專長,他更加熟悉近距離的血腥搏殺,但是這個難纏的獵物,讓他不得不變成一個特戰專家。
因為這個混蛋已經殺戮了他手下三位數的小子和頭目。
它必須死!
“嗯?”
獵手腳步驟停,躬身蹲下,將他緊繃的軀體緊貼在牆壁上,俯瞰著深谷般的排氣豎井。
下方是一團遙遠的深綠色幽光,一根根排氣管逐個打開,讓沙漠熱風般的氣流沿著豎井席卷而上。
它吹動了獵手糾結的發辮,讓他停頓了一下。
乾燥的熱風中有一絲氣味。
億萬分之一的含量,但這獵手能夠聞到。
陳舊的血跡,還有痛苦……以及仇恨。
那獵物就在不遠。
它藏身於下方某條橫貫排氣豎井邊緣的走道上,在過去半年裡,獵手從未如此精確地鎖定目標。
熱風從下方湧來,獵人在獵物的下風處,毫無疑問,在豎井中回蕩的噪聲讓獵物沒法聽到他的動靜。
獵手無聲地起身躍下。
他落在二十米之外的平台,像雜技演員般沿著它飛奔,隨後爬上一道依附在豎井上的支架。
他迅速下行,每前進數米,都停下動作仔細觀察,用他的雙眼,耳朵和嗅覺捕捉獵物的蹤跡。
很近,很近……
就是那裡!
獵手頓時一動不動,他能看到獵物了。
他頭一次親眼看到對手。
那獵物蜷伏於獵手所在位置下方十米處的一條走道上,它看起來像是一隻帶刺的蜥蜴,卻有著猛禽一般的頭顱,迷離的顏色在鱗片上閃動。
那獵物正俯視豎井深處,出於某種原因,它預期獵手會從下方現身。
就這一次,它的直覺失敗了。
那獵物俯身靜待,準備出擊。
那獵物對於身處自己上方的獵手毫不知情。
獵手從塗油的鞘中無聲地抽出匕首,他調整位置準備發動飛躍――事實上,與其說飛躍,更像是一次撲擊。
那衝擊會將對方了結,獵手的重量和動能會把那獵物壓製在牢固的走道上,他的利刃會完成殺戮。
那個獵物將在眨眼間送命,
它不配如此,但它早該死了。獵手伸展雙臂,活動脖頸,準備撲擊。
沒有失誤的余地,那獵物絕不可被低估,然後他俯身向前,左手撐住一根支架,準備――
“老大!”
他肩甲裡的通訊設備突然響起。
這聲音讓下方的獵物猛然抬頭,獵手看到了獵物的面孔――就像多種生物的雜糅,醜陋而且可恨。
“歐克!”
那獵物朝獵手尖嘯道。
“歐克!!”
那獵物開始大叫,發出一種近似詛咒的嚎哭聲,從走道上縱身飛躍,雙臂張開,襤褸外套如殘破的翅膀般抖動。
他墜入排氣豎井的黑暗深淵,在身後的熱風中留下嘲弄的笑聲。
獵手身軀猛地後仰。
他咽下自己的怒火,激活了通訊器。
“講――”
他說道,聲音如地震般低沉。
“為你的腦袋著想,最好是件重要的事。”
“齙牙老大。”
通訊器中傳來聲音。
“東邊來了個信息。”
“信息?”
獵手皺眉低吼。
“是霸主,霸主要來了!”
他猶豫了一刻。
“你們在出口和我會合。”
齙牙將匕首收入鞘中,鬱悶的長出一口氣。
“順便把巴爾隻斤和納茲叫上。”
“是!”
而那逃脫了命運的獵物, 則深入那黑暗中的黑暗,蜷縮它認為安全的一個角落裡。
周圍散落著許多歐克的骨頭,還有其他的。
它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殺戮它們,它只知道自己必須這麽做。
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叫什麽。
隻有在獨處的時候,某些東西會擠入它混亂的腦海裡。
比如現在。
瀑布般的幻像流淌在現實之上,原本乾涸的汙水槽變成了有魚群跳過被擊碎的雲彩,
它很想呆在那,回到那個永遠隻存在他的記憶中的地方,回到那個他還是一個小男孩的時候,回到那感覺世界如此無限,而又充滿奇跡的時候。
男孩?
它生有利爪的手不停抓撓著自己的腦袋,製造出一道道傷口的同時,也讓它們飛快的愈合。
那個男孩是誰?
他在一片田野中,舉目四望,遙遠的山丘上有一個木屋。
金浪相伴,余暉在目,有家可歸……
家
這個想法讓它發出啜泣般的低吼。
它又回到了那一片冰冷乾硬的泥潭中。
周圍隻有火,和血,以及歐克那始終縈繞的吼聲和槍聲。
群星緘默,夜空陰鬱,不予人半分慰籍。
一個聲音告訴它,它要回去,回到那片泥潭中,那裡有它遺落的東西,不是這裡。
它站了起來,向著通道深處走去,遵循著那個聲音。
或許那裡有答案,或許那裡隻有死亡,但它隻能遵循著那個聲音,它知道自己隻是一個仆從……
但這又是從何開始的呢?
它無法思考,也不能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