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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無可赦》第117章 無憂谷(六)
蔣保平的家距離墨城三十五中不遠,距離發現斷指和肉片的垃圾桶也不遠。那是附近最老的小區,建成有將近十年了。

三十五中許多教職工都將家安在了這裡。

兩人一走進小區,吳端便四下張望,去看小區裡的監控。

“圖偵科的說這個小區沒監控,那不是探頭嗎?怎麽沒有。”吳端道。

“壞了吧?”閆思弦道。

“不能都壞了吧?而且壞了都不修的嗎?以往的監控資料也是一點沒有。”

閆思弦也環顧著四周。

他發現小區樹木枝丫橫生,有些路邊的樹,枝丫甚至伸到了路中間,影響行人通過。

垃圾桶裡的垃圾早就滿了,居民隻好將垃圾堆在垃圾桶周圍的地方。

門衛崗亭裡沒人,而且看起來是好久都沒人了。大門口的行車杆被兩根繩子吊上去,小區門大敞著。

“我見過這種情況。”閆思弦道。

“哦?”

“業主跟物業鬧矛盾,把物業公司辭退了。以前我家開發的小區也出現過這種情況。”

閆思弦看了吳端一眼,意思是“你要有興趣我就多說兩句”,吳端點點頭,閆思弦便繼續道:“我家開發的小區多,早些年就成立了配套的物業公司。

地產商做到一定體量,一般都要成立自己的物業公司,一來有錢賺嘛,二來業主也方便,有點什麽問題,不會出現三方扯皮的現象,是件雙贏的好事兒。

這跟錢沒關系,因為國家對物業費的收繳有明確標準。只要不是那種特別高檔的小區,物業費在當地都有統一標準。說白了,從資費來說,用哪家物業都一樣。

但有些業主,尤其退休老頭老太太,閑著沒事兒乾——我不是說業主壞話,純粹就事論事。

他們眼裡看不到物業每年負責的小區衛生、安保、公共設施維修工作,只能看到交出去的物業費。

覺得虧,就開始作妖唄,成立或者鼓動業主委員會,沒什麽理由,也不需要什麽理由,就是硬要把原有物業公司辭退。

辭退以後才發現,事兒不是他們想的那樣,衛生也沒人管了,水管暖氣管有個壞了漏了的,也沒人修,這才想起物業的好處來。

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一棟樓的總閘跳閘了,沒電,物業在的時候,只要有一家業主發現斷電,給物業打個電話,專業工人立馬能到位,三五分鍾搞定。

沒了物業以後,連找到配電箱都困難,即便一兩戶人家掌握了方法,難道次次都指望個別人去解決問題?個別人還覺得吃虧呢,你們又不給我錢,憑啥我乾活兒啊?

三個和尚沒水喝,最後小區可不就搞得像個垃圾場,跟這兒的情況一模一樣。

這兒的監控,壞了肯定沒人組織修,就算沒壞,保安都沒了,誰還給業主操作監控啊。”

“可是,業主委員會可以重新聘請物業公司啊。”

“難。拿閆氏的物業公司來說吧,也零星有一些業主委員會找過我們,想要雇用我們,閆氏會進行充分調研,分情況處理。

如果小區的上一家物業公司的確不怎麽樣,是業內出了名的服務差,而且業主有充足的原因辭退他們,我們的物業會考慮入駐。

但如果業主純粹是因為心疼物業費,作妖,愣把人家趕走,那不好意思,我們可伺候不了。

畢竟,商業世界以誠信為本的,這一點,對買賣雙方都一樣。誰能保證一個喜怒無常的任性買家不會反覆無常呢?這樣的業主往往還存在拖欠、抵賴物業費的情況,管理成本很高。在糾纏、指責、矛盾中賺一點蠅頭小利,

怎麽看都不值。所以,這樣的小區,業主委員會找到閆氏物業,通常會被委婉拒絕。

據我了解,其它大一點的物業公司,只要不是吃了今天沒明天,一般都會拒絕這樣的生意,畢竟是極少數,沒理由給自己找麻煩。至於小物業公司,即便接了這生意,也會因為服務各方面跟不上,產生新的矛盾,乾不長。

有的矛盾大了,還要社區三天兩頭去協調,煩著呢。

久而久之,一些小區就逐漸陷入了三不管狀態,業主自己想管,但能力有限,人心也散,一人一個想法,沒法操作;物業公司被折騰怕了,不願意來管;社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小區的狀況,乾脆裝不知道。”

吳端歎道:“今兒算長見識了,我還是頭一回見著這樣的小區……誒不對啊,聽你意思,這種還挺多?我怎一個都不知道?以前調監控啥的,都能找到物業。”

“真不多,都是個別案例,畢竟,有這種精力持續作妖,戰鬥不止,而且還要把一群作妖的人湊在一起,形成業主委員會,也不容易。我知道,你不知道,不過是因為隔行如隔山,我家正好有這方面的生意而已。”

……

交談間,兩人已到了蔣保平家門口。

雖說馮笑香的調查資料顯示,蔣保平常年獨居,吳端還是敲了幾下門。

確定屋內無人,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截細鐵絲,在鎖孔裡捅了幾下,門開了。

兩人首先聞到了一股味道。

常年無人,又不通風的房間特有的陳腐味道。

地上有積灰,積灰上明顯能看出腳印。

幾種不同的腳印,最明顯的是幾串鞋底花紋樣式一致的泥腳印,花紋十分清晰。

能看出,那是一雙高跟鞋,是較為笨重的粗跟,應該是最近留下的。

兩人對視一眼,套上鞋套,小心翼翼地避開地面的痕跡,又跟著那痕跡進了廚房。

為了不破壞痕跡,吳端腳踩著廚房邊角,伸手,拉開了冰箱下方的冷凍室,又拉開冷凍室裡最上一層的抽屜。

“得了,我給貂兒打電話。”

看到一隻完成的人類的腳丫子,吳端便沒有繼續檢查下去。

通知完貂芳帶人來收屍,又通知痕檢科的人帶上工具來,看看這裡是不是第一現場。閆思弦則通知至今仍然在走訪美甲店和失蹤人員的刑警們收隊。

吳端自己也有工具箱,就在車上,跟閆思弦打了一聲招呼,他便下樓去拿工具箱了。

他回來時,閆思弦正在查看衛生間盥洗櫃裡的一個白色藥瓶。

“高錳酸鉀,找著了。”閆思弦道。

吳端遞給閆思弦幾隻證物袋,自己拎著箱子進了廚房。

“瓷磚縫兒還有櫥櫃下方,有疑似血跡的紅褐色斑點……小閆!”

閆思弦應了一聲,吳端卻又道:“算了,算了,別破壞腳印,等痕檢來拍過照了,再做魯米諾實驗吧。”

兩人在沒有腳印的衛生間、臥室,以及客廳勘驗起來。

“血跡!”吳端將客廳窗簾拉上,在一處地磚縫附近噴了魯米諾實驗試劑,不久便出現了熒光反應。

一灘血跡,周圍分布著血點滴落的痕跡。

在這一灘血跡末端,血跡又呈現出拖拽形態,延伸向廚房。

“這裡應該是殺人的地方。在這兒殺完了人,拖到廚房,進行了分屍。”吳端道。

閆思弦深以為然,但眼下,兩人的工具有限,能夠勘驗的痕跡不多。

吳端又去觀察足跡,一番丈量後,給出了初步結論:

“目前觀察到四組腳印,從鞋底花紋來看,全是女士的高跟鞋,粗略估算下來,四雙鞋子的尺碼一樣,步幅也十分相近。”

“同一個人?”閆思弦問道。

他也觀察著鞋印,卻不像吳端那樣,一眼就能看出門道,那是經驗積累的結果。

“應該是。你看門口鞋櫃上,有拖鞋,其中一雙挺舊,應該是死者自己在家穿的,因為要經常穿嘛。

還有幾雙,比較新,說明和大多數家庭一樣,死者家進門是要換鞋的,能留下腳印的,就是蔣保平死後多次回到現場的凶手了。”

“我知道那個公式,”閆思弦舉了下手道:“推測嫌疑人的大致身高,我來試試。”

“好。”

閆思弦看著地上標尺的數據,先大致推測道:“不高,在北方地區算矮的,不足一米六……我給你一個區間范圍吧……153到159之間。”

這跟吳端用手機計算器算出來的身高范圍一致。

的確不高。這似乎解釋了對方為什麽偏愛高跟鞋。

吳端開始在心中描摹凶手的畫像。

“女性,個頭矮,與死者熟悉。”

只要將死者的人際圈篩一遍,符合這三個條件的人總會浮出水面,於是吳端沒有細想其它的,而是迅速將篩選條件發給了馮笑香。

發完消息,不知怎的,他突然又想到了顧寒開。

那個偏執的青春期少年,曾經期待被蔣保平領養的少年。

他每天上學放學,都要路過蔣保平家門口時,是否還抱著某種期待?他是否知道蔣保平已經死了呢?

法醫和痕檢趕到,恰好有人向吳端討要主意。

“吳隊,咱們通知死者的哪個家屬比較合適?

前妻得話,離婚十多年,前妻早就再婚,跟蔣保平沒啥關系了。

他父母已經去世,老家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姐姐是個啞巴,哥哥……”那刑警指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哥哥腦子不好使,是村裡二傻子。

單位得話,蔣保平早就沒有單位了……”

吳端也犯了難。

遇上無親無故的死者,市局自然有一整套處理的辦法,但吳端環顧一圈,看看這個不算溫馨也不算冷清的家,總覺得蔣保平的結局不該如此。

他對顧寒開的想法更加強烈了。

那個少年,或許是最有可能成為蔣保平親人,與他建立情感紐帶的人。

或許應該通知他?

並不是指望他照料蔣保平的後事,而是……他是否應該有知情權呢?

吳端搖了搖腦袋,強迫自己將這想法驅趕出鬧海。

向與案件關系微弱的未成年人通報案情,任何有經驗的警員都不會這麽乾。

“先等等吧。”吳端道:“案子不還沒查清呢。”

那刑警答應一聲,不再多問。

對整間屋子的勘驗開始了,線索逐一浮出水面。

首先是廚房牆面、地面、櫥櫃操作台等地方發現了大面積血跡,證實了吳端的想法,廚房的確是分屍的地方。

廚房的剁骨刀和水果尖上也發現了血跡。

對嫌疑人身高的推測,也被其他刑警驗證無誤。

眾人忙碌起來,吳端反倒得了閑,一閑下來,就又想到了顧寒開。

“冒一根兒?”

吳端點點頭,“出去待會兒行,抽煙就算了。”

他跟著閆思弦下樓,突然冒出一句:“你說,顧寒開為什麽想被一個猥褻女生的老師領養?”

閆思弦沒答話,因為他們一出樓門就注意到了兩個人。

因為陸續開進來好幾輛警車, 在樓門口一字排開,這引起了過往業主的側目。

一對正在路過的小夫妻就展開了交談。

男人:“唉我去,陣仗挺大啊,不會死人了吧?”

女人:“快走快走,看什麽看。”

男人:“媽的都是那幫熊老頭老太太,沒事兒瞎折騰啥?物業一走,連個看大門的都沒有,不等於敞開門讓小偷來嗎?小偷就算了,要是入室搶劫呢?這下好了吧,死人了……”

女人:“你少說兩句吧。”

男人:“怎的出事兒還不讓說了?就應該讓那群老混蛋出來償命……”

兩人本已經從樓門口走了過去,他們的對話也沒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可是女人模模糊糊的最後一句話,讓吳端和閆思弦眼前一亮。

女人道:“老蔣不就住這兒嗎?出事兒的可別是他吧?”

男人接道:“是哦,被開除以後,再沒走動過,好像一直沒啥消息。”

這麽說著,兩人不約而同地一起回頭看了一眼吳端所在的樓門口。恰好看到吳端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來。

“兩位,兩位。”吳端叫停了他們,緊趕兩步來到他們面前,亮出了警官證。

“我剛聽你們提到老蔣,是蔣保平吧?”

夫妻倆對視一眼,露出“不會吧?真猜對了啊?”的神色。

男人壯著膽子答道:“是他啊,他這是……怎了啊?”

吳端沒回答他,繼續問道:“你們知道蔣保平被學校開除——確切說,應該是解聘——你們也是三十五中的老師?”

女人指了指男人道:“他是,我不是,我都是聽他說的。”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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