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當晚,你從蔣保平家回到自己家,身上、手上沾著血跡,你的孩子全看見了。
他以為你是騎電動車摔了。所以,你順水推舟就這麽應承下來了?”
武安深吸幾口氣,似乎是強迫自己壓下火氣,“我再說一遍,殺人的不是我,是,我順水推舟了,不想讓孩子擔心,這也有錯?”
“孩子後來沒問過嗎?蔣叔叔哪兒去了?”
“不是,這跟你們有什麽關系?”
“看來問過。”
“沒有!”
“那你挺失敗,跟丈夫分居,辛辛苦苦一個人帶孩子,就是想讓孩子多跟蔣保平接觸,培養感情,方便以後你們確定關系。
到頭來,蔣叔叔杳無音信,孩子問都不問。
哦,我忘了,蔣老師隻關心學生,跟你的孩子……感情培養得可不順利。
他不關心孩子,孩子也不在乎他,所以即便你扯謊,他也沒什麽感覺。在孩子心裡,你跟殺人犯一點邊兒都挨不上。
但是,到頭了。”
“什麽意思?!我告訴你,你敢去跟我兒子亂說,我就告你!我就……”
“不用亂說啊,向家屬傳達你被正式逮捕的消息,是我們的工作。
你忽略了一個細節,有一件事,你和王夢都不知道。”
“什……什麽?”
閆思弦先是深深地看了吳端一眼,才繼續道:“時間差。”
“案發當天下午,王夢給小飯桌的學生們做完飯,自己吃了兩口,匆匆忙忙回家,給老公做了頓飯。
等她老公吃完,出門去棋牌室,她回了蔣老師家。
這個過程,王夢粗略估算了一下,沒超過2小時。
一名歹徒進入蔣保平家,殺人,離開,然後你又去,停留片刻,離開,2個小時夠了。
可事實上,並沒有那麽長時間。
因為王夢離開時,只是做好飯,她自己吃了一點,小飯桌的學生有些還沒吃完飯,距離家長來接他們,也還早。
我們的人走訪了當時參加小飯桌的學生家長——這還得感謝王夢,她一直負責管錢。你和蔣保平這樣的知識分子,讓你們去跟人談錢,挺別扭的吧——學生家長名單就是王夢給我們的。
總之,走訪結果是,暑假的小飯桌像托兒所似的,全天候,所以家長們要付出平時三倍的價格。
這價格可就不低了,至少,對普通的工薪、白領家庭,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肯花這個錢的家長,要麽是經濟條件寬裕,要麽是真心實意地不想管小累贅,當然了,二者皆是的佔了一大部分。
這樣的家長,心理也很簡單,反正花了錢,接孩子能拖一會兒算一會兒,最晚的,家長蹦迪去了,臨12點孩子都睡著了才去接,甚至還出現過孩子在蔣老師家過夜的情況。
所以,王夢留給你的時間雖然有兩個小時,但卻被家長佔去了大半。
經過走訪,我們最終得到了一個不超過10分鍾的時間范圍。
這麽短的時間內,凶手和你先後腳來了又走,不現實。
你在撒謊,只有你一個人進出過蔣保平家,你殺死了他,但因為殺人並非你的本意,你沒有相應的心理準備,因此,殺完人你也慌了神,下意識地逃回了家。
時間可以抹平一些證據,但有些時候,時間本身就是證據。”
閆思弦停頓了一下。
倔強的神色自武安臉上退去,絕望開始蔓延。
但她還在努力思考,以求找到狡辯的突破點。閆思弦要壓垮她最後的一點思考能力。
“你兒子對這件事還一無所知吧?你打算親自把這些不容易、把你的用心良苦解釋給他,還是我們生硬地傳達一個結果?
當然,你也有第三個選擇,兒子不是這學期就中考了嗎?幾個月的事兒,我們可以和你一塊撒個謊,在他中考之前,先不做通知,你編個理由,就說……外派學習什麽的,隨便吧。
總之,我們的態度是,只要你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也在權限范圍內,給你最大的方便。”
閆思弦在桌下捏緊了拳,他只剩最後一個殺手鐧了,而這殺手鐧是違規的。
所以他才主張這次審訊由他來。
已經到了這一步,如果武安還不認罪……
“是我。”
說完這兩個字,武安長長舒了一口氣,又苦笑一下。
“本以為遇到一個讓我敬仰的男人,是老天爺待我不薄……呵呵,我想得太美了。”
閆思弦的手緩緩松開。
……
半小時後,兩人拿到了武安的口供。
她如實供述了殺死蔣保平的全過程,與閆思弦的推測基本一致。
將後續工作交給手下的刑警,閆思弦對吳端道:“我有點事,跟你說一下。”
吳端跟著他進了一間小會議室。
不等閆思弦開口,他先評價道:“時間做為證據,你可真厲害,但也忒玄乎了點,要法院采信,我看夠嗆,要是武安還不認罪呢?”
“詐供。告訴武安她作案的時候,其實還有一個孩子沒被家長接走,那孩子剛好在用衛生間,什麽都看見了。”
“你!”吳端無比詫異,“別開這種玩笑!”
“不是玩笑。”閆思弦道:“趙局派下來的案件,你推了倆了吧?”
“那又怎麽樣?”
“這案子,時隔太久,證據和線索太少,電擊器和獎杯,法醫科和物證科窮盡了現有的檢驗方法,還是無法將凶手指向武安。
有新案子,你還能頂多久?它會成為懸案。”
“那又怎麽樣?”
“來之前我看過你的工作記錄,你是墨城唯一一個手底下沒有懸案的刑警。我還挺期待繼續保持這項記錄的。”
在閆思弦開口時,吳端已經站了起來,他說完這句話,吳端正好踱了一個來回。
“那也不能違規啊!你知不知道,一點程序或方法上的不合規,都有可能讓咱們滿盤皆輸。”
閆思弦挑了下眉,似乎在期待什麽,令吳端十分困惑。
“你要出什麽么蛾子?”吳端問道。
閆思弦揉了下鼻子,“就是……沒想到你這次的批評教育這麽短。”
“那給你來個長篇大論的?”
“行啊。”閆思弦認認真真補充了一句:“我怕以後沒機會聽了。”
“啥?”
吳端臉上的表情很精彩,先是莫名其妙,而後是恍然大悟,緊接著不可置信,最後痛心疾首。
“你你你……怎了?得絕症了?啥時候查出來的?怎不跟我說……”
閆思弦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不是!”
吳端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之前不是跟你說了,要去把博士讀完。”
“嗯。”
“因為我之前有過在國外讀博的經歷,論文也就差一篇了,所以並不需要再從頭來過,我這個,快得話一年左右就能搞定。”
“好事兒啊。”吳端道:“祝賀你。”
“但有一點,這博士是脫產的,純理論研究,就沒法再繼續任職了。”
吳端愣了好一會兒,“你……你的意思是……”
“一年後我才能回來。”
“那……那那那……”
消息來得太突然,吳端的思考能力和語言能力同時喪失,最後隻埋怨了一句:“怎麽不早說。”
“早說晚說,不都是這樣。”
“也是。”吳端恢復了思考能力,立即追問道:“所以,你要求審武安,還自作主張要搞詐供,是想臨走之前替我背鍋?”
閆思弦聳聳肩,“你就當是人之將走,其言也善吧。”
“呸!”吳端道:“少說這些不吉利的。”
“好,我收回,不過,你往後工作也多變通著點,別老卡著制度。
我可專門查了關於詐供的規定,哪兒那麽嚴格啊,詐供獲得的口供,雖然不能作為審判依據,但可以作為刑偵方面的依據,指導刑偵方向。
凶手有幾個不抵賴的?你跟他們講規矩,不是坐等讓人欺負嗎?還有……”
吳端整個人突然松弛下來。
他將自己砸進沙發,等著閆思弦說完了一長串囑咐,才終於道:“你這是臨行囑托?”
閆思弦撓撓頭,“算是吧。”
“我這兩天就找房子。”
“幹嘛找房子?”
“從你家搬出去。”
“啊?……為什麽?”
“你……”吳端愣了一下,“我們不是同事了,而且你囑咐那些,我以為是……告別。”
“不是……我那什麽……咳咳……”閆思弦組織了一下語言,“就是覺得,話說到那份兒上了,好像應該煽個情……你就當我多此一舉。
接著住,哪兒都不準般,我還指望給你當個免費顧問,過一過破案的癮。”
吳端低頭沉默片刻,衝閆思弦伸手,“那麽,閆顧問,祝你求學順利,歡迎隨時回來,副隊的崗位給你留著。”
閆思弦握住了吳端的手,“我盡快。回家吧。”
“好。”
過了最開始的詫異,吳端很快接受了即將來臨的改變。
這變革似乎天翻地覆,卻又仿佛什麽都沒變。
“以後這車你開吧,不順道兒了,我換一輛。”
“幹嘛?剛交了證件就想賄賂警察?”
“就你手裡那點小權,錢權交易是沒戲了,要不吳隊考慮一下錢色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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