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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無可赦》第28章 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九)
吳端再次醒來時,周圍是漆黑的。

 許是補了些睡眠的原因,他有了點力氣,除了腹部的傷口依然疼痛,他還覺得又渴又餓。

 賴相衡在他床邊上守著,見吳端醒來,便按了床頭的呼叫鈴,並低聲道:“吳隊你醒了?你躺著別動,大夫馬上就來。”

 吳端的聲音出口,沙啞得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問道:“閆思弦呢?”

 “嗨,閆副隊被叫回局裡述職了,貂兒和笑笑白天在這兒照顧你一天了,晚上不太方便,就換了我來,閆副隊述完了職,肯定也要趕過來呢……”

 “述職……多久了?”吳端問道。

 “這……”賴相衡顯然是不想讓吳端擔心,可惜沒有事先編好謊話,一時就卡了殼。

 吳端又問道:“他跟誰述職呢?”

 “趙局唄,還有些個省裡的領導。”

 “你給趙局打電話,”吳端道:“就說我醒了,一重要的情況匯報。”

 “不是……吳隊你這……不行啊大夫說你得休息……”

 正說著,醫生護士都來了,吳端也顧不得許多,提高了點聲音,執著地對賴相衡道:“打電話!快!”

 賴相衡明白了,吳隊這是想強行打斷閆思弦的述職,先了解一下情況。

 畢竟傷者為大,趙局又十分看重吳端,要是知道吳端醒了,肯定要放下手頭的事兒趕過來了解情況。

 明白了吳端的苦心,賴相衡便退到一旁去打電話。

 醫生對吳端進行了簡單的檢查,又問了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吳端表示了想要吃東西喝水,遭到拒絕。

 大夫道:“給你掛過葡萄糖和鹽水,忍一忍吧,明早看情況再決定能不能讓你喝水。”

 吳端隻好遵醫囑,隻盼著閆思弦趕來時他這破鑼嗓子還能說出話來。

 閆思弦來得很快,他是和趙局一起來的。

 趙局看到病床上的吳端,心疼之色溢於言表,活像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老父親。

 反倒要吳端來安慰他。

 吳端道:“您可別這樣,大夥兒不都這麽過來的,前輩們哪個身上不帶傷呢,我這就算是……警察生涯的一枚勳章吧。”

 趙局沒說話,隻凶狠地瞪了閆思弦一眼,瞪得閆思弦一縮脖子。

 他一開口,便是來自長輩的寬慰。

 “小吳你好好養傷,啥都不用管,你父母那兒我擅自做主幫你通知了。”

 吳端急了,自己傷成這樣,父母得多心疼,按他自己的想法,肯定是能不通知最好別通知,看見自己這副慘樣,不等於是往父母心裡捅刀子嗎。

 趙局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繼續道:“你是不知道,進醫院當晚,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我哪兒敢瞞著你父母,就怕……哎!就怕他們見不到你最後一面。”

 竟然這麽嚴重?

 吳端想起了那個虛無縹緲的夢,想起了夢裡閆思弦喊他的聲音。

 看來真的去鬼門關走了一遭啊。

 怕他不放心,趙局又寬慰他道:“現在可好了,醫生說你的各項數據都平穩了,眼看這兩天就能出ICU,你父母剛被勸回去休息,明早你就能見著他們了。”

 看來最難熬的那段,已經過去了。對吳端來說,那段時間不過是昏睡了一覺,可是對關心他的人來說,該是何等的煎熬。

 吳端不由自主看向了閆思弦。

 閆思弦好像瘦了很多,眉骨和鼻梁處的棱角更加分明,再加上他沒有笑,整個臉龐都是銳利的。

 吳端便對他道:“你也受傷了,好好休息。”

 閆思弦悶悶地“嗯”了一聲,看樣子這兩天一直處於被趙局罵得狗血淋頭的狀態,蔫蔫的。

 吳端嗓子眼裡發癢,咳嗽了一聲。大夫和護士們便一擁而上,又是一番緊張的檢查,吳端連連道:“不用這樣……不用吧……哪兒就那麽金貴了……”

 一個小護士道:“您可千萬配合檢查,現在可是恢復的關鍵時期,之前就有個病人,因為咳嗽繃開了傷口,最後沒搶救過來……”

 吳端趕緊乖乖配合。

 檢查完,確定腹內的傷口沒有崩開,一名小護士將床頭櫃上的保溫杯舉到吳端跟前,將被子裡的吸管送到他嘴邊,並道:“一小口啊,就一小口,潤潤嘴巴和喉嚨,然後就得吐出來,不能咽。”

 吳端趕忙答應下來。

 他隻吸了一點溫水,小護士便連聲道:“可以了可以了。”

 吳端隻好松口。

 剛將吸管那出來,小護士便又將兩塊紗布遞到了吳端嘴旁,意思是直接吐在紗布上就行。

 吳端雖然很渴,很想將那一小口水咽下去,但還是覺得狗命最重要,乖乖吐了水。

 醫生護士魚貫而出,臨出門,醫生叮囑道:“你們親友在這兒待一會兒就得了,趕緊讓病人休息。”

 趙局習慣了主持大局,幫吳端掖了掖被角,便隨著醫生一起出去了,看樣子是去詳細詢問吳端的情況,賴相衡也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吳端道:“我這兩天可是把之前虧的睡眠都補回來了,你怕是還在連軸轉吧?”

 閆思弦道:“還有點事,快處理完了,明天,明天我應該就能來……”

 “明天你還是好好回去睡一覺吧。”

 閆思弦沒答應,吳端也不勉強,兩人都清楚,勸肯定是勸不動的。

 吳端便又問道:“那個特潑辣的妹子呢?她怎麽樣了?”

 閆思弦知道,他所說的是安妍。

 她獨自引開了老傣的追擊,救了吳端一命。

 這種時候不該告訴吳端壞消息的,閆思弦便說出了事先準備好的答案。

 “你放心,她沒事,受了點輕傷,就是得配合調查,尤其她還殺過人,比較麻煩,暫時還在局裡拘著呢。”

 “那可真好,”吳端評價道:“偌大一個島,上面就她一個好人。”

 閆思弦知道得趕緊揭過這一篇,便轉移話題道:“我這博士怕是畢不了業了,導師被抓了……看見我那師兄愛德華的時候,我就有這個預感,沒想到成真了。”

 “總共抓了多少人?”吳端問道。

 “島民三百多,雇傭兵20多,老傣也被抓了。

 還有一些疑似參與非法實驗的專家、學者——愛德華被捕後,列了一份名單,是他所知道的確實參與了犯罪的人。

 不過,要將這些人聲繩之以法,還要花些時間,不少人在國外,需要當地政府配合。

 但事情已經大致清楚了,結案只是時間問題。

 哦,對了,還有那個當街殺人的瘋子團夥,你可以這麽理解:瘋子團夥就是馬蹄島上淨化實驗的前身,整個北極星計劃,就是因為受了瘋子團夥的啟發,才開始的。”

 接著,閆思弦又給吳端介紹了北極星組織的相關信息。

 吳端道:“那這麽說來,整個北極星組織跟那瘋子團夥其實沒什麽關系。”

 “也不是完全沒有關系,這個事兒吧……說起來有點複雜。”

 閆思弦詢問地看著吳端,似乎在說:“你行不行啊?要不你還是遵醫囑,先休息,回頭好點了我再跟你細說。”

 吳端卻道:“你想憋死我嗎?快說快說……誒你把水拿過來,我再漱漱口。”

 閆思弦哪兒敢不聽啊,端著水杯,求爺爺告奶奶道:“就一小口,你可千萬別咽我求你了,你再有個什麽事兒,大夥可要集體心梗了。”

 吳端覺得好笑,乖乖將水吐在閆思弦手裡的紗布上,吐乾淨了,還眨眨眼道:“哎我說,閆少爺,你以前從沒這麽伺候過人吧?”

 閆思弦表示他忍了,此刻的他就是個打狗都不帶回頭的熱乎乎的大包子,什麽都能忍什麽都能包容。

 有容乃大,有容乃大。

 潤完了口,吳端道:“你接著說啊,我想聽呢。”

 閆思弦拉過病床邊的椅子,坐下,伸出兩手在無吳端兩側的太陽穴上揉著,繼續道:“最開始,那殺人團夥是瘋子們自己組織的,就如之前已經了解到的情況,一切惡念的起源不過是兩個念頭:

 ‘要是那幫欺負咱們的人死了就好了。’

 ‘瘋子殺人又不犯法,既然法律不管咱們,咱們就自己去報仇吧。’

 這小小的念頭就像是兩顆種子,迅速生根發芽。瘋子們的執行能力和膽大心細實在是叫人佩服。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的行為雖然瞞過了警方,卻並未瞞過醫生。

 一名可以說非常認真負責的年輕醫生,因為論文需要,他一只在追蹤自己經手的病人的恢復情況,這種追蹤長達數年,總之,足夠他發現那些病情突然有了明顯好轉的精神病人,並且查出他們好轉的原因。

 後來這名醫生去美國讀了研究生,在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導師手下,導師英文名我就不說了,比較拗口,你知道他有個中文名叫徐鶴清就行了。”

 “徐鶴清?”

 “嗯,清風徐來,閑雲野鶴。”

 “名字起得挺講究啊。”吳端評價道。

 “因為這家夥幾乎成了個中國通。

 就是在咱們這名醫生去他手底下讀研之後,他多次頻繁地來中國考察,幾乎每次都是這位研究生陪同,尤其每次還要去到墨城的四醫院。”

 “看來這個徐鶴清對分子團夥很感興趣。”

 “可不是,據愛德華供述,徐鶴清正是新的北極星組織的創始人和聯絡者。”

 “等等……”吳端道:“你剛剛說,他名不見經傳……他有那麽大的影響力嗎?”

 “名不見經傳,那要看跟誰比。

 這家夥也算是比較慘,出生在醫生世家,祖父、父親全是醫生,父親還是在神經科學領域取得過重大突破的專家,被評委諾貝爾醫學獎的遺珠,受過美國總統接見呢。”

 “這麽厲害?!”

 閆思弦趕忙伸手去給吳端掖被角,並在他肩膀上處輕輕按了兩下,“祖宗您可別激動,您現在可是不宜有任何情緒波動。”

 吳端尷尬地小幅度扭了扭脖子,表示自己接下來會注意。

 閆思弦將手伸到他脖子下方,輕輕揉著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躺著而僵硬酸痛的脖子。

 吳端眯起了眼睛,還發出了舒服的歎息聲,嘴上卻催促道:“總統接見然後呢?你說啊。”

 “好好,我說,”閆思弦道:“有這麽一位父親,徐鶴清可不就得生活在父親的陰影裡嗎,誰都拿他跟老爹比較,自然就顯得他名不見經傳。

 其實吧,論學術能力,他一點不比我那個名聲在外的導師差。”

 吳端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

 閆思弦繼續道:“不過,徐鶴清的父親有一個遺憾——不,說是恥辱跟家合適。

 他很想加入北極星——是那個老北極星組織——還曾多方托人介紹,可惜被拒絕了。這件事在當時的學術界還引起了一小波關注,總之整得聽沒面子的。”

 “那徐鶴清可算給他爹出了一口惡氣啊。”吳端道。

 閆思弦朝他搖搖頭,意思是讓他別亂說話,聽自己說,吳端便抿了抿嘴。

 閆思弦繼續道:“徐鶴清搖身一變成了新北極星組織的創始人,當真是報了他爹當年被人恥笑的仇了,不過他這個北極星是不能拿上台面的。”

 我們在馬蹄島上看到的實驗只是一部分,在世界范圍內,他們還有兩處實驗場所,全都位於公海的島嶼,或者無人管轄的地區。

 在美國本土,他們乾脆建了一所精神病院,上頭有權威專家做幌子,下面有諸多’被治愈的信眾’,竟然運作得有模有樣。”

 吳端又想說話,閆思弦伸出一根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問道:“你想知道我們家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吧?”

 吳端眨了一下眼睛。

 “是他們的金主,確切地說,是金主之一。

 這些學術大佬打著科研的幌子,四處誆騙錢財,甚至有些國家還為他們提供了昂貴的科研經費。”

 閆思弦苦笑了一下,繼續道:“我怎麽也沒想到,當年差點沒把頭學禿了,才考到一個學科權威門下,本想好好給自己鍍個金,免得以後被人說成是’暴發戶土包子’,沒成想反倒惹了一身麻煩。”

 閆思弦又幫吳端揉了一會兒脖子,道:“今天說得夠多了,你該休息了,明天再說。”

 吳端笑道:“你當是一千零一夜呢?天天都留個懸念?”

 閆思弦想了想,認真道:“你要這麽理解也沒問題。”

 吳端又道:“你起點斷章培訓班畢業了嗎?就敢這麽玩?”

 “畢了畢了,成績全班第一呢,這麽多年就是靠給人替考和開課外輔導班過來的。”

 說笑兩句,閆思弦道:“你真的好好養傷,什麽都別想,我一有空就過來看你。”

 吳端畢竟還未完全脫離危險期,說了這好一陣子話,著實累了,“嗯”了一聲便閉上眼,竟然很快就睡著了。

 閆思弦又默默在他床邊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出了門。

 門外,卻並未看到趙局,只有賴相衡在病房門口的塑料排椅上坐著。

 賴相衡坐著都能睡著,頭一點一點,小雞啄米一般。這些天為了調查兩人的下落,他鞋子都要磨穿了,好多天沒合眼,隨便一個地方,只要有幾分鍾空閑,就能睡著。

 這大概是每個刑警都必備的特殊能力吧。

 不過,出於刑警的職業敏感,閆思弦關門的瞬間,賴相衡醒了。

 醒來的瞬間,整個人便是特別清醒的狀態,一點兒都不迷糊。

 “吳隊怎麽樣?”他問道。

 “睡了,”閆思弦問道:“趙局呢?”

 “跟大夫聊了會兒,走了,讓我轉告你,回去休息,述職暫時告一段落,明天繼續。”

 閆思弦轉身就要回病房,開門前又對賴相衡道:“這些天,辛苦你了,都是我給大夥添麻煩,害得那麽多人加班。”

 賴相衡連連擺手,“怎麽能怨閆哥你呢,是那幫犯罪的倒霉,正好撞在你這兒了。

 這不挺好嗎,咱們順手就破這麽大個案子……”

 說完,覺得自己失言,賴相衡又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並道:“好什麽好,吳哥受傷就不好,以後這種案子還是少點,咱們寧可不要這個功勞,那句話怎麽說的……哦哦,對了,一隊人麽,就是要齊齊整整……”

 見他又要開啟逗哏模式,閆思弦忙道:“行行行,你真是你們吳隊親生的……”

 “那當然……唉我去不帶這樣的啊……你跟吳隊穿一條褲子吧,他都那樣了你還惦記著幫他抄便宜呢……”

 閆思弦後悔了,不該逗他。

 據說,只要有人給賴相衡捧哏,他能一直說……

 閆思弦突然一把勾住賴相衡的肩膀,把他帶到窗戶邊,指著不遠處的一座高樓道:“看見了嗎?”

 “嗯嗯嗯。”賴相衡連連點頭。

 “超五星的,我現在打電話幫你訂房,趕緊立刻馬上地去休息,去了啥都別管,報我名字。”

 賴相衡被閆副隊突如其來的霸氣震懾,像個小媳婦囁嚅道:“這這這……不太好吧。”

 閆思弦隻丟下一句“趕緊去”,便悄悄回了病房。

 吳端雖說睡著了,眼皮卻還在顫動,能看出其下的眼珠在轉,可見睡得並不踏實。許是被疼痛折磨,睡著睡著沒有竟然也皺了起來。

 閆思弦想著他久臥在床,腰背可能早就僵硬了,便將自己的手搓熱了,悄悄將手伸到吳端後背處,幫他輕輕揉著。

 揉了一會兒,吳端的眉頭竟真的舒展了些。本想再幫他揉揉腰,可他的創口在側腹,腰腹部纏了厚厚的紗布,閆思弦根本不敢動那兒,怕扯著他的傷口。

 於是閆思弦去幫他揉腿,捏得像模像樣,吳端的眉頭徹底舒展開了,這讓閆思弦喜出望外,隻覺得等下出了醫院就可以在街邊盤個店面做推拿生意。

 準備轉行搶盲人飯碗的閆少爺正一邊幫吳端揉腿,一邊神遊天外,吳端卻哼哼兩聲,醒了。

 於是閆思弦停了手,靜靜看著他。

 吳端咂咂嘴,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目光看向床頭櫃,要找水喝。

 然而半路上目光遇到閆思弦,他立即換了了疑惑的眼神。

 閆思弦嗖地一下將手從吳端大腿上拿下來。

 “那個……又渴了吧?我幫你拿點水哈……老規矩,還是一小口,潤潤嘴巴你還得吐出來啊……”

 待吳端將口中的水吐出來,他開口道:“你沒回去?”

 “那個……”

 吳端見縫插針道:“你不會是想趁我受傷佔我便宜吧?握草我可沒那個癖好。”

 閆思弦:完了完了說不清了,我還是找塊豆腐撞死以明心智吧。

 吳端想笑,但忍住了,他怕這一笑跟咳嗽一樣,又要勞動一堆醫生護士來檢查。

 他只是勾了勾嘴角,“我開玩笑的。”

 閆思弦便也笑笑,坐會椅子裡去,道:“你睡吧,我在這兒守著。”

 吳端還跟他開玩笑,“我可雇不起你,你這一宿的看護得多貴啊。”

 閆思弦便也調侃他道:“沒事,大腿都讓我摸了,勉強算你肉償吧。”

 吳端還想說話,閆思弦伸手給他掖了掖被角,沉聲道:“哪來那麽多話,快睡覺。”

 “我不想睡,吳端眨著眼睛。”

 “你要上天啊?都這副德行了還想著起來high呢?”

 “你別逗我笑啊。”吳端又勾了勾嘴角。

 閆思弦連連道“祖宗我錯了”,又問道:“怎麽?前兩天睡多了,現在睡不著?”

 “可能是害怕吧,怕睡著了醒不過來。”

 閆思弦放在他被角上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卻仿佛是聽了一個笑話,輕松道:“想什麽呢你,人家大夫可說了,你沒事了,就你這體格,活到一百歲跟玩兒似的。”

 “大夫還兼職算命看相啊?”

 閆思弦蠻不講理道:“反正你不會有事。”

 “我就知道,我得好好活著。”吳端悠悠道:“我要是死了,趙局指不定要怎麽追究你,那個老頑固……”

 閆思弦突然道:“你是這麽想的?”

 吳端沒反應過來。

 “你覺得我是因為怕被追究,才不想你死的?”

 “不是,我說我……”

 閆思弦打斷他道:“我就是想讓你活著。

 你是我近距離觀察過的第一個警察——在亞聖書院的時候。你說趙局是你的師傅、領路人,對我來說,你扮演的角色和趙局一樣,所以你不能死,尤其不該被我害死。

 說我無組織無記錄也好,混蛋也行,我都認了,可是你得活著,大概……只要你活著,我還有機會彌補……把你害這麽慘,我總要彌補。”

 “以身相許嗎?”吳端懶洋洋道。

 “臥槽!”閆思弦有點抓狂,“我這兒正煽情呢,你別瞎扯淡啊,好不容易擠出半滴眼淚。”

 吳端:“再逗我笑你就滾出去。”

 閆思弦:“行行行,你是老佛爺。”

 吳端又道:“你想要彌補?”

 閆思弦上身往前湊了湊,看著吳端的眼睛,認真道:“當然,你有什麽想法?”

 “倒是有一個。”

 “行行行。”閆思弦道。也不知道是讓吳端說他的想法,還是不等他說便已經答應下來。

 吳端:“就是問你個問題。”

 “問唄。”

 “什麽都可以問。”

 “隨便啊,銀行卡密碼都可以。”

 吳端:“我想問問關於你辦公室保險櫃裡的東西。”

 閆思弦一愣,頹然縮回了上半身。

 見他沉默,吳端道:“好吧我的錯,我沒把握好分寸。”

 閆思弦苦笑一下道:“你鋪墊半天就想問這個啊?”

 “我就是覺得……你那天在集裝箱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憋屈壞了吧,跟我說說不挺好嗎,說不定我明兒就咽氣了,你這秘密……”

 “別胡說!”粗暴地打斷他後,閆思弦又放緩了聲音道:“我必須得先跟你承認,之前承諾的什麽都告訴你,是假的,這件事……我沒成想你會看過那些東西——我本來想瞞著的,但這是我唯一想要瞞過去的一件事。”

 “理解。”吳端道。

 “既然你看見了,那告訴你也無妨,就是你想的那樣,家醜。”

 看來這事倒是並不複雜。

 閆思弦沉默了一會兒,他必須整理好情緒,莫說跟人談起,即便是自己偶爾想起來,他都覺得無法自處。

 “從嫉妒說起吧,之所有今天的家醜,源自於一個人的嫉妒。楚梅。”

 “她?”

 “嗯,她嫉妒張雅蘭。

 當年她們一同進了亞聖書院,飽受折磨,可是有人為了救張雅蘭隻身犯險,卻沒有一個人肯向她伸出援手。

 她以為張雅蘭死了,這種嫉妒便藏在心底最深處,連楚梅自己都未曾意識到。

 可是張雅蘭又活過來了,好好地出現在了楚梅眼前。

 這裡我要說一下張雅蘭的失憶,她第一次見到楚梅時,並沒有恢復記憶。

 她只是憑著跟老師和同學的溝通,知道自己進過亞聖書院,想方設法查了一些亞聖書院的資料,在舊新聞裡了解到有個叫楚梅的女孩精神失常了。

 所以她去精神病院探望楚梅,她希望從楚梅那兒了解自己的過往。

 楚梅是知道我的,她知道我曾經隻身進入亞聖書院,就為了找到張雅蘭,要是她將我的存在告訴張雅蘭,要是張雅蘭聯系到我……”

 閆思弦重重歎了口氣,“算了……抱歉,我激動了,這些假設都不可能實現了。

 因為楚梅在見到張雅蘭的瞬間,心裡只有嫉妒,她只能看到一個被人惦記比她幸福的女孩兒,可張雅蘭曾經和她一起受過的痛苦,甚至離開亞聖書院後比她悲慘得多的生活,她統統看不到。

 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想讓張雅蘭過好日子呢?

 那個時候,她剛剛開始試著組織瘋子團夥殺人,正是自信心爆棚的時候——你能理解的吧?就是那種……即將自己動手掌握他人命運,報仇雪恨的感覺。

 人在那種時候難免會狂妄的,狂妄到以為自己可以隨便改寫任何人的命運。

 比如張雅蘭。

 楚梅表面上與張雅蘭姐妹情深,縱然自己有精神疾病,卻還是想辦法’幫襯’張雅蘭,比如讓她跟我爸搭上邊。”

 吳端忍不住打斷道:“楚梅有這個能力?”

 “只要認識一個曾經因為家庭暴力精神出過問題,而治愈後又去夜總會當了媽媽桑的女人就足夠了。”閆思弦自嘲般地說道:“我們閆家的男人,你那個形容很貼切,人模狗樣,在人前的確人模狗樣,背地裡都有些個特殊的癖好。

 也不知道這事兒是先天遺傳的,還是後天影響的。

 反正吧,一來二去我爸就跟張雅蘭有了那麽一段。”

 吳端又漱了一輪口,問道:“那張雅蘭還來找你?她找你的時候可是什麽都想起來了,她總不至於粗心到連那是你爸都不知道吧?”

 “她知道。”閆思弦道。

 要不是身體不方便,吳端真想立馬傾情演繹“一驚一乍”。

 無法使用肢體語言,他只能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誇張。

 “那她還有什麽臉來找你啊?!就為了讓你尷尬嗎?!”

 “她不得不那麽做,我們其實把話說開了的。”閆思弦道:“她設計那次’偶遇’,跟我重逢的第二天,就交給我了一樣東西。

 就是你在保險櫃裡看到的那張投資合同。

 她很想告訴我那合同意味著什麽,可她自己又不太清楚,她不過是一個在組織最最邊緣的人,能打探到的消息實在太少了,可她反覆強調北極星不是什麽好東西,投資北極星就是在犯罪,她只是想來提醒我小心,有一個很可怕的組織想要拖我們家下水。

 對於她跟我父親的關系,她也是第一時間就向我和盤托出了,我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麽感受,原諒她嗎?她經歷了那麽多磨難,還活著就已經是個奇跡了,怎麽還輪到我原諒呢?我有什麽資格原不原諒的呢?”

 她很想告訴我那合同意味著什麽,可她自己又不太清楚,她不過是一個在組織最最邊緣的人,能打探到的消息實在太少了,可她反覆強調北極星不是什麽好東西,投資北極星就是在犯罪,她只是想來提醒我小心,有一個很可怕的組織想要拖我們家下水。

 對於她跟我父親的關系,她也是第一時間就向我和盤托出了,我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麽感受,原諒她嗎?她經歷了那麽多磨難,還活著就已經是個奇跡了,怎麽還輪到我原諒呢?我有什麽資格原不原諒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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