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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無可赦》第60章 俠盜(二十)
薑海低頭不語。

閆思弦剛開始講述時,他驚疑不斷。之後,他明白了,警方什麽都知道了。

短暫的迷茫過後,薑海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木然的狀態。

倒是他身邊的保姆。在聽到這一系列講述後,保姆的情緒近乎崩潰。

她伸手摟著薑海,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抱了起來。

“胡說!你胡說!你別說了!”

閆思弦說完,她才想起了製止和反駁。

“恕我直言。”閆思弦對保姆道:“大姐,在這件事上,您並沒有發言權。”

“你們這……這算什麽?!他才多大?!懂什麽?跟他說這些幹嘛?你們這是……這是要讓小孩頂罪啊……”

說道動情處,保姆潸然淚下。

薑海伸出一雙小手,捧著保姆的臉,“阿姨,別哭,沒事,真沒事。”

保姆將薑海摟得更緊,她還是一個勁兒地流眼淚,止也止不住,總算不再叫嚷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跟小孩講道理,”閆思弦道:“你既然幹了這些事,我就不拿你當小孩了吧,我來說一個成年人都能聽懂的道理。

好媽媽是沒有標準的,但一個慫恿,甚至是逼迫孩子去殺人的媽媽,一定不是個好媽媽。

你確定要幫她隱瞞罪責?以後跟一個可能會嫌棄你虐待你的媽媽在一起?你就不想探究一下爸爸是誰?”

薑海抿著小嘴,堅定地搖頭,“我……我不知道,我媽媽沒殺人。”

閆思弦深深看了他一眼,“好吧,給你看個東西。”

閆思弦朝一旁的李芷萱使了個眼色。

一直沒說話的女警李芷萱將手中的筆記本電腦掉了個個兒,讓薑海能夠看到電腦屏幕。屏幕上顯示著一段審訊監控。

審訊室內。

吳端和薑梓雅面對而坐,薑梓雅不耐煩道:“警官,你們有完沒完?我不就是跟男朋友吃了頓飯?”

“先不說你的事兒,說說你兒子。”吳端道。

“不是吧,你們連小孩都不放過?”

薑梓雅嘴硬,可她的臉已是一片煞白,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她知道,警察已經查到了薑海,而薑海正是她的最後一道防線。

現在只能祈禱那個小鬼頭管點用,別讓她這些年白花錢。

“我們會不會放過一個小孩,取決於他有沒有犯罪,”吳端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抱著手臂,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況且,小孩兒可比大人好對付多了,你兒子向來品學兼優,應該還沒學會撒謊吧?”

“你不用套我的話,”薑梓雅梗起脖子道:“他知道的,他未成年,不會有事,他不可能把……把同夥供出來。”

薑梓雅話說到一半,猛然踩了個刹車,將到了嘴邊的“我”替換成了“同夥”。

吳端根本不去理會這樣的細節,隻道:“別慌啊,咱們就看看一個孩子的意志力有多強。或者說……看看一個隻把孩子當成擋箭牌的母親,會不會被小孩識破。

當他知道母親並沒有什麽難言之隱,只是單純不喜歡他,所以打小就把他掃地出門……他還會心甘情願給你背鍋嗎?

當他知道父親不是罪大惡極的壞蛋,而是被你害得重度燒傷,終身殘疾,你幾乎要了他的命,他卻頂下了所有罪責,替你坐牢……”

薑梓雅抬了下手,似乎想要捂住耳朵,無奈雙手被手銬禁錮。

“你別說了!別說了!”

人類的記憶很奇特,為了自我保護,獲得所謂的心安,通過不斷的自我暗示,記憶可以被篡改。

有些加害者,數年後落網,卻咬死了自己是被害人,或給被害人編排了一堆罪名,

自己是如何被逼無奈。還有一些詐騙犯,被捕後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在做好事,是要帶著受害人賺錢,給受害人謀福利。

對那些編造的臆想,他們如此深信不疑。

薑梓雅顯然就是這種情況。這些年,在她的記憶中,紀山枝早就成了罪大惡極之人,她不僅給孩子傳遞這樣的觀念,自己也對此深信不疑。

吳端將她拉回現實,讓她想起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自己是如何嘴臉醜惡地坑害了一個無辜溫柔之人。

一時間,薑梓雅根本無法接受那個狹隘醜惡的自己。

“別撐著了,汗都下來了。”吳端遞給她一張紙巾,“擦擦吧,你可別這麽早崩潰,咱們還有得聊呢。”

薑梓雅接過餐巾紙,惡狠狠地仍在地上,隻用手抹了一把臉,“我要見我兒子,我要見薑海!”

“會讓你見的,”吳端道:“等把劉玲的死查個水落石出,你們就能——不,說不定那時候是你們一家三口的見面。”

“你們!”薑梓雅氣急,“我不答應!我的孩子不能去見紀山枝!我不讓!”

“你擋不住孩子見爸爸,誰也擋不住。”吳端道。

“你們知道他的樣子……孩子有個那樣的爸爸,會被所有人笑話,絕對……”

吳端打斷薑梓雅道:“所以你承認了,紀山枝就是薑海的父親。”

吳端和另一間審訊室裡的薑海,心都懸了起來。吳端面上沒有任何表現,薑海則不同,他小小的身體劇烈顫抖著,瞳孔猛然擴張,嘴巴微張著。

他唯有緊緊抱住保姆阿姨的一條手臂,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父親這個稱呼對他來說是如此陌生,出生後他便從未叫出過“爸爸”這兩個字,連“媽媽”都叫得很少,他叫的最多的是“阿姨”。

他學說話時,第一個學會的稱呼便是“姨”。

此刻,他不僅知道自己有一個父親,還知道了那個人叫紀山枝。

那個人似乎並不像媽媽所說的可怕可恨。

被灌輸進腦海的認知第一次有了動搖。

閆思弦默默看著薑海,這是一個帶著傷疤和罪惡烙印出生的生命,浴火而成,或潰爛消沉,此刻到了他生命中極其關鍵的轉折點。

另一間審訊室。

薑梓雅意識到自己被吳端套話了,卻並沒有氣急敗壞。

她臉上露出了一絲迷茫的神色。沉默了片刻,她道:“我不知道,我覺得……孩子的父親應該是紀山枝吧,孩子長得像他。”

“不知道?”這回答令吳端措手不及。同時,他內心十分擔憂。

他知道薑海此刻正通過監控設備觀看著這邊的審訊,母親說出這樣的話來,對他一定是巨大的傷害,比當面斥責更加刻骨的傷害。

對於一個已經懂事的孩子,身世的模棱兩可,尤其這模棱兩可從母親口中說出竟是那樣的輕描淡寫,對薑海是莫大的羞辱。

吳端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

他知道閆思弦和李芷萱此刻就跟薑海在一起。還有保姆。

閆思弦會去安慰那個孩子嗎?感覺不會,至少保姆和李芷萱會的,但願她們能給這可憐的孩子足夠的支撐。

薑梓雅囁嚅地答道:“孩子父親可能是紀山枝,也可能……反正我不知道。”

吳端沉吟片刻,問道:“也可能是那個毒梟,對嗎?”

薑梓雅點了下頭。

“你兒子的爹可真厲害,不是毒梟,就是江洋大盜,而且一個被你害死,一個被你害成殘疾……你……真行。

不過沒關系,親子鑒定檢材已經送實驗室了,”吳端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今天就能出結果,我們一塊等吧。”

薑梓雅不死心地辯解道:“隨便驗吧,等他見到自己有一個那樣的爸爸……呵,紀山枝要真是個好人,就別來認這孩子。

我承認,我對薑海沒什麽感情,他就是我用來牽製紀山枝和趙翊彥的一枚棋子。

趙翊彥倒是條忠心耿耿的走狗,紀山枝出事後,他恨不得殺了我,要不是有這孩子擋箭,我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可話說回來,我也沒對不起這孩子,我給他命,出錢供他活著,他還要什麽?母愛?呵……我可沒有那種東西,一個保姆夠不夠?不行就兩個啊……”

吳端擺擺手,意思是對薑梓雅的家事沒興趣。

薑梓雅卻不依不饒,大有不吐不快的意思,她提高了語速,繼續道:“薑海本來可以好端端地生活到成年——至少我是打算把他養到成年的。

我養他18年,在那之前,要是紀山枝找到我,他就是我的免死金牌。

要是紀山枝一直沒找我,到孩子18歲,我就當紀山枝死了,薑海也該自謀出路了。

你們偏不讓薑海安生,偏要給他塞個爸爸——一個鬼見了都能嚇哭的爸爸。

哈哈哈……我等著,我倒要看看他們父子相認的感人——或許是嚇人?——場面。

到時候薑海就會發現,我是為了他好……呵,你們等著後悔吧。”

吳端冷眼看著她撒歡般地發泄情緒,帶她一股腦兒全說完了,才冷冷道:“你想多了,孩子的父親是不是紀山枝,這是客觀事實,我們去求證客觀事實,不過是補充你謀殺劉玲的證據鏈中的一環。

至於孩子要不要去見爸爸,爸爸敢不敢見孩子,是他們的私事,警方不會乾預。當然,如果他們願意見面,警方倒是很樂意為雙方提供相應的心理建設工作。為人民服務嘛。”

薑梓雅發泄完了情緒,整個人都是萎靡的,並沒有回應吳端的話。

吳端繼續道:“說說劉玲的案子吧,我有點好奇,孩子知道殺的可能是自個兒親奶奶嗎?”

“奶奶?哼!”薑梓雅冷笑,“他連爸都沒有,哪兒來的奶奶。”

此刻的薑梓雅,就如同一直鴕鳥,遇到令她難堪的問題,便用撒潑耍賴和放狠話來回應。

吳端倒是無所謂,這一信息原本就是說給薑海聽的。

薑海的眼淚終於決堤,一張小臉哭得紅彤彤。

他是愧疚的,為了博取母親的喜愛,他不惜殺害一個慈祥無害的老太太。這件事折磨得他吃不下睡不著,此刻又聽聞老太太是自己的奶奶,簡直五雷轟頂。

薑海嚇壞了。

李芷萱猶豫著伸手,想要將電腦合上,審訊內容再讓孩子看下去,恐怕不妥。

閆思弦卻伸手將她擋開了。閆思弦微微搖了下頭,眼神堅定。

既然事情已經捅破了大半,索性也別藏著掖著了,不要低估孩子的承受能力,也不要低估孩子天性中的善良。

他只是需要大人的開導和幫助,而不是打著對他好的旗號封鎖消息。

他終有一天會長大,長大後會感激幫他早早看清真相的人,怨恨對他隱瞞的人。

審訊室裡的對話繼續著。

吳端聳了下肩,“我不得不再次強調,劉玲是不是薑海的奶奶,終歸會有一個明確的答案,那也是客觀事實。客觀事實不會因為你不承認就不存在。

不過,我現在不想跟你辯論,告訴你一件事吧:警方並不指望由薑海指認你。”

“什麽?!”薑梓雅既迷茫,又不可置信。

“在我見過的罪犯裡,你真是一點兒都不特別。鑽法律的空子,法律保護未成年人,你就教唆未成年人替你犯罪,把這想法付諸實踐的,你可不是頭一份兒。”吳端搖頭,歎了一句:“你們這些法盲啊。”

“你……什麽意思?”

“法盲不可怕,以為自己懂法的法盲才可怕,你當立法的那幫人是白癡嗎?這麽明顯的漏洞就給你留著?

如此低級的犯罪策略,法律還是能應付的。

教唆未成年人殺人,被教唆的未成年人,因為不滿14周歲,不承擔刑事責任,但是教唆者不僅要按照故意殺人處理,還要從重處罰。

也就是說,殺人的是薑海,這一點,為了幫你頂罪,薑海已認了,案子也沒什麽疑點了。但你依然是主犯,要負責任。

而且,從重處罰的意思你明白吧?殺人,能判死刑的。”

薑梓雅的心仿佛驟停了,跟她的設想不一樣,一切都跟設想不一樣。

死刑……怎麽可能?……真的不可能?

這是她從未想過的結局,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吳端繼續道:“我還可以明確告訴你,給你定罪的並不需要薑海的證詞——未成年人的證詞可信度並不高,即便拿到了,不過是塊雞肋而已。”

“什……什麽?”

兩間不同的審訊室裡,薑梓雅和薑海同時發出了驚歎。

薑海疑惑的目光掃視著屋裡的每個人,眼淚大滴大滴自他的眼中滾落,匯成了兩條小河。他鼓起勇氣看著閆思弦。他知道閆思弦是這間屋子裡說話最有分量的人,只是閆思弦的表情凝重冷淡,讓他不敢多看。

現在他已顧不得害怕,他看著閆思弦,問道:“我媽……你們會抓她嗎?別抓她……別抓她啊……”

他伸出手,想去抓住閆思弦的衣服,終究沒敢。

保姆也嚇呆了,她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的雇主竟是一個如此蛇蠍心腸的女人,竟然會牽扯如此多的違法事件。

她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想將自己從夢裡掐醒。

閆思弦終於有所行動了,他對薑海招招手,“你過來。”

薑海猶豫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不僅走了過去,還盡可能忍住哭聲,一張小臉憋得五官都皺成了一團。

閆思弦彎下腰,雙手放在薑海肩膀上,平視著他。

“你媽媽教你殺人,你最清楚。”閆思弦道。

薑海就快忍不住了,壓抑的哭聲已從他鼻子裡傳了出來。

閆思弦趕忙繼續道:“做了錯事,只要改正,就還是好孩子,對嗎?”

薑海點點頭。

“你媽媽也是一樣的,她做了錯事,坐牢就是為了幫她改正。”

這個較為溫和的說法很稱孩子的心意,薑海終於再次收住了哭聲。

他抽噎了好幾下,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那……我想見媽……媽。”

“可以。”

“她坐……牢,我還能……見她……嗎?”

“可以。”

“她……她……她會死嗎?”

閆思弦從桌上抽了張抽紙,給薑海擤了鼻涕,等他的抽噎稍微平複些,才繼續道:“煤氣,那個殺人方法,是你媽媽教你的?”

薑海看向保姆。保姆點了下頭。

站在保姆的立場上,她隻跟這個孩子有感情,她隻關心孩子是否會受到牽連,至於其他人,雖然關乎她的工資,但這個關口她已經顧不得了。

薑海終於“嗯”了一聲。

閆思弦再次確認道:“是你媽媽策劃了這個殺人計劃,並教會了你殺人的方法,對嗎?”

“嗯。”

“我不想騙你,她的確有被判死刑的可能。”閆思弦道。

薑海下意識地就想後退,被閆思弦按住了肩膀。他隻好繼續站在閆思弦面前。

但薑海再也忍不住了,他嚎啕大哭了起來。

在他的哭聲飆到最高之前,閆思弦又趕緊道:“但還有補救的余地,一來是陌生人接近她的孩子,且有搶走她孩子的目的,做為母親,反應太過激了,但終歸有這麽個理由,二來,如果她能坦白罪刑,爭取寬大處理……你明白嗎?”

薑海只是哭。閆思弦耐心等待著。這一切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太過艱難了。

哭了約莫十幾分鍾,薑海累了,哭聲終於止住了。

閆思弦繼續道:“去勸勸媽媽,讓她承認錯誤,爭取活著,好嗎?”

薑海點點頭。

閆思弦衝李芷萱使了個顏色。

李芷萱會意,牽著薑海的手,向吳端所在的審訊室走去。閆思弦緊跟在旁。

審訊室門打開的瞬間。

吳端和薑梓雅同時看向了門口。

看到薑海,吳端心中一塊大石基本落地,他又看向了站在最後的閆思弦。

閆思弦微微點了下頭,吳端便徹底放下心來。

薑梓雅則發出了一聲悲鳴,她已經意識到,壞事了,小鬼出賣了他。

薑海終於不再壓抑情緒,嚎啕大哭。

“媽媽……媽媽……”

他太小了,一哭,就說不出話來,只會喊媽媽。

薑梓雅氣急敗壞,指著薑海的鼻子罵道:“賠錢玩意兒……跟你爸一樣,不是好東西……出賣老娘……小兔崽子……”

她又蹦又衝,張牙舞爪,想對孩子拳打腳踢,無奈一隻手被拷在椅子扶手上,而審訊室內的椅子是固定在地面上的。

她只能在原地彈騰。

李芷萱迅速抱走嚇懵了的薑海,薑海在她懷裡又踢又打。他還是懵的,但心裡清楚,雖然他的媽媽對他並不好,但他就要失去媽媽了。他並不想失去媽媽。

很快,薑海被送回了會議室,被耐心的保姆使盡各種辦法哄著。

審訊室外,幾名女警迅速上前,製服了薑梓雅。

吳端和閆思弦透過單面玻璃,看著裡面發狂的女人。

吳端道:“有必要嗎?”

“什麽?”

“我是說,有必要讓薑海來這裡,看到他媽媽這幅德行嗎?”

“下一副猛藥吧,免得他老對媽媽存著念想,不得不承認,這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不配為人父母,早脫離早好。比如……”閆思弦停頓了一下,“算了。”

吳端接過他的話頭道:“比如那些把孩子送進亞聖書院的家長。”

“是啊——”閆思弦拖了個長音,似乎長舒了一口氣。

“破案了還鬱悶?”吳端問道。

“當然,可愁死我了,”閆思弦捏著自己的鼻梁,緊鎖眉頭,“難題才剛剛開始。”

“還有能把你難住的事兒?”吳端道。

“有啊,紀山枝和趙翊彥,你希望他們出現在遞給檢察院的名單裡嗎?”

“你想怎麽辦?”閆思弦反問。

“哎,我說,不帶你這樣的啊,咱倆誰是組長?你這甩手掌櫃當得好自在,難題都推給我。”

吳端指指側腹部曾經插過尿管的地方,“我是傷員,你忘了?而且,打賭還輸給你了,我正在遭受肉體和心靈的雙重打擊。”

閆思弦敗下陣來,“好吧,說說我的想法。”

“洗耳恭聽。”

“首先,薑海的證詞雖然可信度不高,但仍然是證據鏈中十分重要的一環,有了他的證詞,殺人已經板上釘釘。

僅這一項罪名,就夠薑梓雅受的。對她,就抓大放小吧,我所說的‘放小’,自然是放掉紀山枝他們栽贓給她的罪行。這樣一來,明面上紀山枝他們就不必暴露了。

當然了,暗地裡不能放過他們。

盜竊TG的案件,還等咱們給個交代呢……我是這麽想的……”

閆思弦瞄了吳端一眼,見他不接話,心裡有些沒底,但還是繼續道:“當年紀山枝輕判,是因為他主動吐了一批被盜文物,且東西保存完好。說白了,就是跟警方達成了認罪協議。”

“這你也知道?”吳端挑了下眉。

“做功課了。認罪協議多是給有犯罪記錄的線人使用的,說白了,就是為警方做事,將功贖罪,以此換取不必入獄服刑的權利。”

“嗯,就是這麽回事兒。”

見吳端開口,閆思弦知道自己的計劃問題不大,便繼續道:“讓他倆退贓,盜竊TG這種事兒,雖說大快人心,可那終歸是國家的錢,只要他們老老實實把錢吐出來,還有以前的贓物——我不知道有多少,但好歹象征性地退一部分吧……”

吳端點頭道:“咱倆想一塊去了,我今兒跟趙局通過氣了,再搞一次低調處理。”

閆思弦伸了個懶腰,“漲姿勢啊,頭一回見這樣的嫌犯,行吧,他們是大爺。”

吳端笑著拍拍閆思弦的肩膀,“我看你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一碼歸一碼,進步挺快啊小閆同學。”

“我加強了對統籌管理的訓練,看來方法找對了。”閆思弦露出一個“爸爸果然很優秀”的笑容。

但這笑容隻持續了一瞬,便轉為擔憂。

他又低聲問吳端道:“貂兒的消息你收到了嗎?”

“收到了。”吳端道:“親子鑒定結果,薑海和紀山枝有血緣關系。”

“你說,紀山枝會見他嗎?”閆思弦問道。

“堅決不見。”

閆思弦點了下頭,似乎早已料到這個結果。

吳端繼續道:“不過紀山枝答應,繼續支付孩子的生活費用,他還要求繼續聘用這位保姆。”

“繼續聘用?他了解這保姆……”閆思弦看了看審訊室的監控攝像頭,問道:“那個……他已經偷偷看過孩子了?”

“嗯,跟你用的辦法一樣,通過監控看的。”

“那麽懂事的孩子……看了也不想見見?”閆思弦搖著頭,自問自答道:“好吧,我能理解紀山枝的顧慮,他怕那個不好的第一印象,怕得要命。

孩子還小,對美醜這種東西,認知比較極端,等再懂事點,確實能接受一個醜陋的父親,再說吧。可這也意味著,他會錯過孩子成長的過程,孩子會錯過他衰老的過程……這種事,還真是很難兩全其美,命途多舛啊!”

感慨完,閆思弦又問道:“誒?紀山枝看見孩子啥反應?激動壞了吧?”

吳端眯起眼睛,湊近了觀察閆思弦,“你什麽時候開始關心八卦了?”

“我是關心你師傅。”

“我謝謝你。”

兩人相視一笑。

“結案?”吳端問道。

“嗯。”閆思弦點了下頭,“借你吉言,這次真趕上元旦假期了。”

第二天,元旦假期頭一天。

閆思弦起床,洗漱。

剛剛走進臥室內的衛生間,便又探出一個腦袋來。

他隱約聽到了什麽聲音。

細聽之下,竟是……呻吟聲?

吳端……的……呻吟聲?

閆思弦驚訝得長大了嘴,瞬間臉紅到脖子根,他腦海中浮現出種種無法描述的可能性。很快,羞愧在各種複雜情緒中佔據了上風,閆思弦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偷窺狂。

如果他不是心理潔癖的閆少爺,而是個住過集體宿舍的普通青年,對這樣的情況大概會見怪不怪,可他不是。

幾秒後,閆思弦叼著個牙刷,躡手躡腳出了自己的房間。

靠,我又沒偷窺,是聲音自己傳過來的,我心虛什麽?閆思弦這樣安慰著自己。

一出房門,呻吟聲更響了。

“咳咳……咳咳咳……”

閆思弦發誓,他絕不是故意的,他真嗆了,還吞了一小口牙膏沫。

“小閆?你起了?”吳端的聲音從客房傳了出來。聽起來很正常

兩人並不避諱,因此睡覺時都不關門。

此刻,客房的門依然是敞開的。只是閆思弦的角度並不能看到客房內的情況。閆思弦靠在牆邊,一邊咳嗽一邊腹誹:就不能關個門嗎???心是有多大???

他沒有貿然進入,而是小心翼翼道:“那個……我就是路過一下。”

“哦。”

吳端走了出來,兩人站在二樓走廊面面相覷。

“路過?”吳端伸出一根手指,手指順著走廊的方向來回劃拉幾下,“路過完了嗎?”

“完……完了。”

“對了,”吳端繼續道:“我剛試了幾組俯臥撐,不行啊,體能下降太厲害了,我得練起來了,不然以後大腹便便還追個屁的嫌犯。 ”

“俯臥撐……”

臥撐……

撐……

閆思弦心中只剩下這麽幾個字。他終於明白了那聲音的來源。

“咳咳,你等會兒。”

閆思弦飛奔回衛生間,漱了口,順便緩解了一下尷尬的表情,他可不想被吳端看出端倪。

回到走廊時,他已恢復了一臉冷靜。

“那個……健身和散打,你挑一樣吧。”

“別,我在家練就行了,不去健身房,你也別去辦那老貴的健身卡,我不要。”

“那就散打吧,跆拳道也行,不辦卡,我家有間拳館,可以帶你去看看。”

“拳館?”

“好歹我也拿過散打世界冠軍,奪冠那年我爸送了家拳館給我,以前沒事還去練練,現在不行了,忙了,好久沒去過了。”

吳端望洋興歎,有錢人的世界啊!

“走吧,去看看。”閆思弦揚了揚下巴,“世界冠軍免費給你當教練。”

“教得不好能投訴嗎?”吳端問道。

“像你這種還沒教就想著投訴的學員,我選擇不受理的投訴。”

吳端噗嗤一聲樂了。

“話說我還從沒見過你打比賽是什麽樣。”吳端道。

“打比賽啊……大概就是……比較暴力,”閆思弦看著吳端,搖頭道:“你不能看。”

“為什麽?”

“不適合未成年觀看。”

“打碼啊?”

閆思弦看著吳端轉身進屋洗漱的背影,愣了好半天。

據不完全統計,這是他第二次自己挖坑自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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