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輕寒看著沉默的裴曜,眸色徹底沉了下來。
裴曜開口道:“我並沒有欺騙你,開始的時候我確實沒認出她是誰,只是如今知道了,曾經相識而已。”
亭子裡兩個人相對而立,燕輕寒上前一步,狹長的鳳眼緊盯著裴曜,勾起一抹冷笑,說道:“不管你們是否相識,收起你的心思,她始終是本王的王妃。”
“王爺多慮了,我對王妃並無不敬之心。”裴曜道。
他與她,早就已經回不去了。
燕輕寒收回目光,道:“沒有最好,不然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他欣賞裴曜的才華與能力,也需要他手中的勢力,但是這一切與沈言舒相比,他選擇沈言舒。
裴曜低頭苦笑一聲,並未解釋。
燕輕寒早該想到裴曜與沈言舒相熟的,不然沈言舒不會如此厭惡他卻還容忍他,以她的性子,對於厭惡的人從來都不手軟!
剛才她幫了裴曜,而那裴曜的眼神足以說明了一切,燕輕寒是個男人,自然最了解男人,裴曜看沈言舒的眼神,絕不是正常的感激。
一想到這裡,燕輕寒心裡就堵得慌。
暝州守城將李彥意圖刺殺皇子,倒是引起了不小的波瀾,在兩軍交戰的時刻出現內部的鬥爭,實在讓人震驚和不齒,可惜他第二日便自殺在了獄中。
這種事情大家心知肚明,被人拿捏著把柄和家人,只有這一種選擇。
沈言舒站在城牆上眺望遠方,回想起當初父親也愛獨自站在這裡,曾經她不懂,可是如此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人一旦經歷的夠多,悵然總是難免的。
霍殺走了上前,道:“倪姑娘,如今大齊兵馬已退,我也該走了。”
沈言舒轉頭看著他,問道:“去哪裡?”
“孤家寡人一個,去哪裡都一樣。”霍殺道,目光沒有絲毫的起伏。
沈言舒輕笑,她雖然覺得霍殺是個人才,可若是心中早已沒有了追求的信念,給再多的機會他也是不會接受的。
他幫沈言舒退了大齊的兵馬,算是做了麒麟衛應該做的事情,也該兩清了。
沈言舒說道:“那既然如此,一起去大齊。”
霍殺道:“倪姑娘,從今日起,我便已經不再是麒麟衛了。”
大周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大周,而麒麟兵符的主人也不再是戚奕,無人能強迫他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
沈言舒不惱,繼續說道:“我並不是以麒麟兵符的主人命令你,而是以一個朋友或是親人的立場與你商量這件事,難道你不想知道柳玥在哪裡嗎?”
提到柳玥的名字,霍殺猛然抬起頭,原本平靜如死水般的眼眸終於有了一絲波瀾。
沈言舒並不打算賣關子,而是直接說道:“十年前你入獄之後,戚奕一直覺得事有蹊蹺,便將案件再重新的探查了一遍,後來發現柳玥和霍惜兒並沒有死,他們在霍府中發現的屍體其實是仆人的。”
霍殺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沈言舒,生怕只是自己聽錯了。
柳玥是他的妻子,是他這一生摯愛的人,她從不嫌棄自己的出身卑微,不在乎別人對他的惡意評價,總是笑吟吟的,仿佛有他在,就永遠沒有煩惱。
能娶到她,是可以說是他這輩子除了遇見戚奕之外最幸運的事情。
他們的女兒霍惜兒,想來如今應該是與倪裳一般的年紀了。
“戚奕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他們,可惜尋遍大周也未能找到她們母女的身影,直到三年前……有人在大齊似乎見到了她們母女,就在大齊的國都,只是探子回稟說有些相像,並不能確定是她們。”沈言舒繼續說道。
霍殺開口道:“後來查實了嗎?”
沈言舒搖了搖頭:“她們在臨安開了一間小茶館,平日裡就靠撫琴吸引客人,過得也不算苦,我們派人去找過她,但是她矢口否認自己認識霍殺。後來的原本再想繼續打探,戚家就遭遇了滅族之災,就一直耽擱到了現在。”
沈言舒的話一字一句都撞到了霍殺的心裡,十年了,他竟然沒有想過柳玥還能活著!
這一定是上天對他的憐憫……
他看著沈言舒,卻已經不再是用一種看待小姑娘的目光了,這個人,比他想象的要厲害。
沈言舒說完這些,輕歎了一口氣,轉頭看著遠方,那是大齊的方向,只是被群山峻嶺遮擋住了視線,卻擋不住她注視的目光。
霍殺道:“她們應該會恨我吧?”
讓她們母女在外飄泊了十年,他無法想象,以柳玥那瘦弱單薄的身軀是如何帶著惜兒從長安到臨安,然後自己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將女兒撫養長大。
一想到這裡,那原本已經變硬的心,愧疚地無法自拔。
沈言舒無法回答他,她畢竟不是柳玥和霍惜兒。
“你沒有錯,她們也沒有錯,只是造化弄人。”沈言舒轉頭,輕笑道,“如今有機會可以彌補,可不要再錯過了。”
霍殺的眼眸瞬間變得溫柔起來,無論如何,這一次他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們了。
“多謝。”霍殺說道。
沈言舒眨了眨眼,笑道:“不必謝我,若是他還活著,也會這樣做的。”
父親與霍殺的交情很深,若是父親還活著,或許早就將柳玥找回來了。
霍殺閃了閃眼眸,唇角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說道:“若是我沒有猜錯,你是戚奕的女兒吧?”
沈言舒歪頭想了想,說道:“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麽叫算是?”霍殺難得多話了一回。
沈言舒說道:“因為眾所周知,我其實是吏部尚書沈康之的女兒,沈言舒。這其中複雜,一時難以解釋,我也不想多做解釋,你就當我還是倪裳就好了。”
她是戚奕的女兒,但是那已經是前世的事情了,若是再與他人說起,只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相信她的。
霍殺聽得她這麽一說,便也不再糾結,只是道:“那我便繼續當你的護衛,一起去臨安。”
沈言舒點頭。
兩國談和,裴曜如今無事,自然是回西南待著,沈言舒隨燕輕寒去涼州的前一天他便已經啟程了。
燕輕寒帶著軍隊回到了涼城,驃騎將軍韓野和已經到達的沈康之還有其他使臣在城門外迎接,畢竟這次出使大齊,燕輕寒這個王爺才是正角。
軍隊停了下來,燕輕寒翻馬而下,回頭看了一眼影藏在士兵中的沈言舒。
她說她不想讓沈康之知道她來了涼州,他便只能隨著她,讓她偽裝成士兵。
“下官見過凌王殿下。”
一行人朝著燕輕寒行禮。
燕輕寒將沈康之扶了起來,說道:“嶽父大人不必多禮。”
然後才對其他人道:“免禮。”
眾人抬頭看著燕輕寒,都傳他在暝州遭李彥算計,性命垂危,可是如今看來,他的氣色倒是不錯,從冷冽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完全就是一個氣場外露的將軍。
“殿下身體初愈,不如過幾日再出發臨安?”沈康之說道。
燕輕寒道:“不必,明早便可出發。”
“我說,你這太匆忙了吧?”在一旁的楚臨澈說道,“反正我們早幾天晚幾天的,他們照樣得等著。”
好不容易打敗大齊,楚臨澈心裡自然是得意的。
燕輕寒轉頭看著他,說道:“我們?不,你留在涼州,不必與我們一起去臨安。”
“我……”楚臨澈質問道,“為什麽?”
燕輕寒看了他一眼:“因為我說了算。”
楚臨澈不服道:“現在和大齊談和,我還留在涼州做什麽,不如和你一起去臨安,還能幫幫你的忙。”
沈康之上前道:“世子此言差矣,雖然大周打了勝仗,但是大齊人向來狡詐,世子年紀小,還是留在涼州較好。”
聽了他們的話,楚臨澈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還是因為自己的身份,所以那麽多人忌諱著。
他是定西侯的獨子,所以要謹慎地保護著?
“本世子不管,我就是要一起去臨安,誰也別攔我!”楚臨澈叫囂道。
韓野道:“末將倒是覺得世子能力是可以的, 應當多見識見識,也不枉侯爺將世子送到邊關來。”
其他人面面相覷,在他們的印象中,楚臨澈在長安就是個吊兒郎當的紈絝,若是去大齊談和,豈不是還要讓人顧及著他?
燕輕寒倒是沒有再拒絕,而是說道:“明日出發之前,若是你能順利到達城門,便可以一起出發。”
楚臨澈一愣,本來還想說他挺夠意思,可是仔細一想,這話似乎有些不對勁……
若是能順利到達城門?難不成還有人攔著他?
對了,燕輕寒這家夥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答應他,一定是半夜讓人埋伏自己,將他困在城裡,然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拋下自己去臨安了!
楚臨澈想到這裡,心窩就冒出一股氣,他剛想說什麽,可是燕輕寒已經帶著人直接近了城。
他冷哼一聲,既然燕輕寒說自己到不了城門,他就偏偏要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