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畏懼,眼神中閃動著名為“猶豫”的感覺,身子微微蜷縮,不敢與陸冰對視。
陸冰沒有必要欺騙他們。
他們很忌憚,不禁看向了同在一旁的江雲,卻是多了一分羨慕,甚至嫉妒。
憑什麽他就可以進入位列前十座次,憑什麽他就可以進入三閣,憑什麽從一開始他便可以領先於他們?
他們好歹也是書院弟子,大燕的天驕,是無數大燕子民仰慕的對象。
但在江雲這裡他們討不了好,從一開始的太學院,到浮沉山,再到藏經閣,那種可望不可即的感受越發濃厚,如同一道天坎橫在他們的面前,原本心中勾勒的遠大前途,卻是多了一個揮之不去的人。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可見豪傑他國起,不可白丁身邊立。
新生們下意識地與江雲保持了距離,打量著,也議論著。
“待用膳之後,便是你們在書院中的第一課。”
言盡,內院弟子盡數離開,隱入霧氣之中。
許久。
人群散去,隻留下江雲與北宮伯玉,陳懿涵也是頭也不回地走去房舍,沒有半刻停留。
“一群勢利眼的家夥。”北宮伯玉嘟囔了一句,“那日信誓旦旦,如今不思其反,還入了那東方謹那方,生怕自己損失半分。”
“這是他們的選擇。”江雲緩緩說道,“一棵大叔和一株小苗如何抉擇,他們早就已經有了答案。畢竟奪旗戰乃是天下矚目之事,朝堂內外都十分關注,期間一舉一動,頃刻間便可傳遍整個臨安,繼而擴散到大燕。”
“若是表現得好,那麽說不定能被某位大人物看重,日後登堂入室也不是僅是一個遙遠的夢。誰不想當個王侯將相,列國封疆,美名傳揚後世,後輩更可得福蔭。”江雲看著這些離開的人,擺了擺手,拍了拍自己衣物上的灰塵,“但稍有不慎,在眾人的目光之下,便是會被貶損至極,名聲徹底地臭了。”
江雲指著自己,“而我,現在就是被擺到了這個位置之上。”
他看著北宮伯玉,“你跟著我,要是出了什麽岔子,搞不好又要被你爹滿府追著跑。”
“大哥你把我當做什麽人了?!”北宮伯玉不禁疾呼,“我和那些人可不一樣!認定的那就一路行下去便是,至於丟臉或者被我那混蛋老爹揍什麽的..”
小胖子一拍胸口,豪氣萬丈,“這麽多年了,習慣了!”
江雲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還不一定輸。”
“人數懸殊,對方便會輕敵,甚至產生不屑的情緒..”江雲微微一笑,“戰者,攻心為上,若心神不一,則是大忌。”
“還有些時間,去看下經帆的傷勢怎麽樣了。”
兩人行至一處房舍,尚未進入,便遠遠地聞到一股藥香,沁人心扉,頓覺神清氣爽,心情舒緩了許多。
“這藥香很舒服啊..”北宮伯玉縮了縮鼻子,貪婪地呼吸著,並且不由自主地順著藥香走去。
江雲敲了敲門,門後傳來一個輕柔的女聲,“請進。”
“聲音還很好聽!”北宮伯玉耳朵豎起,眼中露出陶醉之意,連忙挺直腰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飾,“大哥,我怎麽樣?是不是頗有一番風流倜儻舍我其誰的風范?”
江雲看了一會兒,有些嚴肅,小聲說道,“嘴角還有豬皮...”
北宮伯玉急忙抹了一把,又掏出一面小銅鏡,躲在一旁仔細地觀察著。
輕輕推開木門,
一女子正坐在一處,沒有看向江雲與北宮伯玉,手中撚著一根銀針,旁邊一床鋪上躺著便是容經帆,只是面色有些蒼白。 江雲和北宮伯玉沒有說話,就這麽靜靜地站在一處,小心地把門合上,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響。
女子尋了一個穴位,銀針瞬間刺入兩寸,而後迅速抽出,只在眨眼之間,乾脆利落。
施針完畢,女子面上出現了一絲細汗,轉過身來,看著兩人。
她的流蘇稠珞裙輕輕擺動,芳菲流蘇微舞,身段姣好,小麥膚色,高挺鼻梁,雙瞳異於常人,乃是碧藍之瞳,深邃不可窺其源。
“我非中原人。”女子取了一塊軟布擦拭了手,感覺到江雲的疑惑,緩緩地說道。
“新生吧。”女子將一份藥材收拾好,然後看著江雲,“你的傷勢剩下的都是暗傷,不過之前你應該受了一次重傷,傷了元氣,加上以往習武留下來的淤血,所以回復並不徹底。”
“趁著年輕多注意一些,不然落下病根就比較棘手。”女子說道,“我最多只能延緩,若想清理這些舊患,找九師弟,也就是你的九師兄,他會有辦法。”
江雲點了點頭,這位內院的七師姐果然是非比尋常,僅僅是看了自己一眼,便能夠將自己的傷勢推斷出來,甚至給出了治療的措施,果真厲害。
“這位美麗的師姐...”北宮伯玉驚為天人,差點沒把口水流出來,“那我呢?”
七師姐瞥了他一眼,“腳步虛浮,腎陽虧損。”
“....”
沒有理會被北宮伯玉坐在一旁面如死灰的樣子,江雲抱拳,“七師姐,不知道經帆怎麽樣了?”
“傷神。”七師姐包好了幾服藥,熟練地把它們捆在一起,“他想參透這浮沉山,可又豈是這般容易的?能得一些皮毛,就足以闖蕩天下了。”
“這裡有三副藥,讓他按時煎服,三日之內可以痊愈。”
江雲謝過七師姐,走到了容經帆的旁邊。
容經帆緩緩地坐了起來,面色較之前紅潤了不少,血色也恢復了一些,“大哥,你來了。”
“好好休息。”江雲小心地為他蓋上床被,“藥的話煎服好我會送來給你,你只需要安心養傷就好了。”
容經帆眼圈紅紅的,“這怎麽可以...”
“不要動氣了。”江雲笑了笑,“你是我的兄弟。”
容經帆眼中閃著晶瑩,十分動容,“我自西南山亭城一路走來,阿母為供我入塾,日夜操勞,手指皸裂不舍尋大夫,隻為剩下數文予我。山路遇賊欲奪我錢財,寧死不屈,因每一文源於血汗。到了這臨安,我這一身百家衣,受盡嗤笑,同鄉者恥於與我為友。”
“然大哥對我不吝照拂,更為我找回了寒門的尊嚴!”容經帆的淚水流出,雙手緊緊地抓著江雲的手,“今日大哥更是唯一探望我之人!”
“此生可遇大哥,已然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