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陽,見過夏仲勇,看他眼圈發黑,張震暗暗點頭,他這是一夜沒睡,好在依舊精神的不得了。
而夏仲勇這邊,見了張震,松了口氣的樣子也隻片刻,隨後就是一臉的肉疼。
張震笑問道:“如今大局已定,老夏你怎這副樣子?”
夏仲勇撓頭苦笑:“主公定下的許出不許進的規矩,這一夜倒是安生,出去的隻百十口,還都是沿著兩湖岸走的,更無人聲張,至拂曉之後可就亂套了,不但那碼頭上的船隻個個張大帆倉皇逃離,鎮子上拖家帶口登船遠行的,怕是也有上千還多,看那樣子,還都是卷了細軟的。”
張震聽後點點頭,又苦笑著搖搖頭,歎道:“老夏,我且問你,這南陽碼頭可是被卷走了?”
“啊!碼頭?”夏仲勇一愣之後回道:“有昨日一戰加之這火槍威懾,放火的都沒有一個,碼頭上只有登船逃散的,更無一個敢趁機作亂的,況且這碼頭又非細軟,俱是磚石,刻意損壞也難,碼頭當然在了。”
張震笑道:“那不就結了,只要運河不改道,南陽這運河四大名鎮之一的名頭還能被人摘了去?我特意回來這麽晚,才走了千余人,看來也就這樣了。”
“主公不覺可惜?”夏仲勇驚訝道:“那卷走的細軟可都是銀子啊。”
張震自信道:“那點銀子不值得惦記,倒是他等遺留下來的店鋪田地,一來店鋪可以很快售出,能給咱們帶來一筆銀子,田地也有大用,二來麽,可以作為先例,警示世人,不然咱們攻取其他地方,次次都有無數人逃難,想想也麻煩,今個做好,樹立個榜樣,日後會省事不少的,這本就是於咱們有兩利之事,影響也最是深遠,隻該慶賀,勿須煩惱。”
“主公說的是,老夏明白了。”夏仲勇回道。
老夏所糾結的,正是這南陽已然拿下了,南陽的所有人都該是主公的子民才對,一早少了那麽多,難怪他肉疼。
聽張震說影響深遠,對主公的莫名信任,讓夏仲勇一下就深信不疑,臉上再沒了糾結的苦痛樣。
同時也堅定了心中的打算,主公胸懷天下,自己只需努力殺敵平天下就好,這治國之事,還是讓老楊那等只能做文官的去頭疼吧。
見老夏釋然,張震含笑道:“這一夜辛苦了,還有一事要你去忙,你去......”
張震吩咐一番,夏仲勇帶人去後不久,整個南陽大街小巷都有銅鑼聲響起,還有人在不斷吆喝著。
“咱們南陽人都聽好了!但凡這龍王廟至望湖村一線向西至運河,有店鋪有田產的,每家出一個能當家做主的,速帶了房契地契去鎮外老槐樹前,我家主公有大事示下!有不到者,自求多福吧!”
“咱們南陽人都聽好了!....”
聞聽這鑼聲喊話,許多猶豫一夜,已經收拾好細軟,最終舍不得家業錯過了一早登船的商家地主們,一個個面如死灰。
不去的自求多福?話都說的這般露骨了,去了的也未必能好多少,早知今早真該走了。
可惜,碼頭上除了兩艘被俘獲的黃船,再沒有第三條船近岸,就是孤舟畫舫,也統統不見了蹤影,東面又有火槍兵把手,這南陽鎮雖是在半島之上,卻如海中孤島一般,竟個插翅難飛了。
誰敢揣測那自求多福會有什麽後果?真沒人敢試。
無奈之下,眾地主房主們各自執了契約,心中無比忐忑的去往鎮外。
四人合抱還粗的老槐,
在采青人的連年摘擼之下,已經半死不活,依舊堅強的年年吐出新枝嫩葉。 采青,挺文雅的一名兒,卻是官員上奏和文人交談時的措辭,其所代表的,卻是百姓割草摘葉剝樹皮挖草根為食。
張震站在樹下,想象著這樹風貌時華蓋雄姿,再看看地上,隻最頂端極難攀爬處的孤枝上投下的一席不到的陰影,其余一條條禿枝的影子,是那般的刺眼。
連年災荒,受困的不只是普通百姓,還有那無盡的生靈,不知有多少稀世的飛禽走獸,古樹奇花,就此絕跡於世間,後人只能從一些雜書的隻言片語中,去探究那作古的奇珍。
張震想入非非,出神良久,就算是那衣著光鮮甚至腦滿腸肥的人物入眼,他的眼神中更無悲喜流露。
身前已然聚攏了上千號人,鎮上雖有不少人向這探望,再無人趕來。
張震掃一眼那惶恐不安的人群,微笑道:“今個請大夥來,也不算壞事,俗話說無規矩不成方圓,能守規矩的,根本不需要擔心!”
說著笑問道:“文聖米面店的人可是來了?”
最前一列的其中一人回道:“回張掌櫃,小的就是文聖店的。”
張震打量一眼,問道:“你能做主?”
“張掌櫃說笑了!”那人笑道:“小的只是小二,迫於張掌櫃使人敲鑼之話,掌櫃的又不在,不得不來照面,大事上小的可不敢做主,還是等掌櫃的回來,張掌櫃再到文聖店裡商量吧。”
還要自己親自去商量?一個小二能說出這話來,這是何等的自信, 曉是張震也被氣笑了。
隨口笑道:“今個這事兒挺急,你家怎也要有個能做主的才好。”
小二苦笑道:“掌櫃的可是去見衍聖公了!這事誰敢做主?恕小的無能為力。”
“衍聖公?!”張震搖頭道:“我看他不是去見衍聖公,而是去見閻王爺了吧!”
“大膽!!”小二眼珠子一下瞪得滾圓,怒道:“你敢詛咒聖人後裔!當世衍聖公!!如此惡毒,就不怕皇上誅你的九族?!”
“實話實說而已!”張震笑道:“前個晚上,有一自稱文聖米面店的孔掌櫃上了困龍灘,要那滿倉島的水寇來害張某,幸好那水寇早被我收服,當場誅殺了那三人,張某說他去見閻王爺了,真的是實話實說,怎就沒人信呢?”
張震這話出口,上千人但凡聽清的一個個目瞪口呆。
本來麽,被這位點名叫出文聖店的人,眾人這才恍然,有這麽一棵擎天大樹鎮著呢,要是不想遺臭萬年,這張震肯定不敢亂來。
而小二一口一個張掌櫃,聽在耳中,更是讓眾人心中大定。
哪想著剛松了口氣沒多久,這話鋒一轉,怎就成了文聖店的掌櫃去見閻王爺了?
死了?這掌櫃的可是正宗的聖人後裔啊!整個南陽誰不知曉?
如此做法,這是要拿衍聖公開刀?若非親見,說出去誰信啊?!就是歷代皇帝,禮敬聖人後裔還來不及呢,只有不斷的封賞,又有哪個敢這般大膽?
那小二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剛才是幻覺呢,不確定的問道:“方才你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