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被楊廣舉薦回朝任職的張衡在正式卸任前卻給楊廣帶來了一個壞消息:據廣州刺史劉方發回的軍報,官軍在清剿交州李佛子叛亂時遭遇了頑強抵抗,最終未能渡海平定叛亂。
劉方在請罪的同時,也在這份軍報中說明了導致交州兵敗的兩個原因:
首先,李佛子扯旗造反之初,就投奔了南海的扶南國,公然對外宣稱,交州的數十萬俚人皆是扶南國的子民,不再是大隋的編民,為自己尋找到了強有力的外援;
另一個原因則是,早在李佛子於交州扯旗造反之前,商氏兄弟就流竄往來於嶺南諸俚部落,大肆煽惑起了俚人的反隋情緒,致使嶺南沿海一帶俚人自願充當起了李佛子的眼線、耳目,往往是這邊剿匪的官軍還未登船渡海,那邊已有俚人泅海將官軍的動向報告給了李佛子,提前加強了防禦力量,令官軍屢次渡海征討,都無功而返。
在廣陵總管府的議事廳內,楊廣陰沉著臉仔細看罷劉方發來的這份軍報後,抬頭問兵曹參軍麻叔謀道:“劉方率軍渡海平叛,事前不是已請冼夫人發兵相助了嗎?為何還有如此多的俚人自願充當李佛子的眼線,主動為他通風報信?”
麻叔謀求助似地望了望張衡,見他沒有幫自己說話的意思,遂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跨步向前,抱拳答道:“稟殿下,根據最近高州谷窿驛發回的驛報,冼夫人身染沉屙,近半年來,已將嶺南政務多托於其長孫馮喧主持,而馮喧又以祖母病重,不宜遠離為由,對朝廷敦請他派兵協助平叛推諉搪塞,始終不肯發兵,故而才導致了俚人心向叛軍的局面。對此,末將難辭其咎,敬請殿下處罰。”
“郭衍,你以為,該如何應對嶺南目前的局勢啊?”楊廣並沒有責怪麻叔謀,轉向王府司馬郭衍問道。
郭衍不僅是晉王府司馬,晉王驃騎營的統領,還是楊廣的近衛,見楊廣首先向自己問策,便已猜到楊廣想王駕親征,前往嶺南率軍平叛了,遂有意答道:“劉方率軍雖未能平定李佛子叛亂,但交州畢竟地處偏僻,不過是南海的一處孤島而已,末將料那李佛子倒行逆施,必不能長久。故而以為,只需嚴命劉方繼續征討,同時敦使冼夫人發兵參與平叛,多則數月,少則數十天,李佛子之亂必平。”
“冼夫人年事已高,依嶺南諸俚部落的慣例,將政務軍務暫委長孫馮喧主持,也是情由可原的。但本王憂慮的是,一旦冼夫人與世長辭,馮喧成為嶺南諸俚部落的首領,以他前次參與平定陳佛智叛亂時的表現而論,很可能於朝廷不利。關於此事,建平有何良策教我呀?”
楊廣同樣未對郭衍委婉地勸阻自己王駕親征表明態度,又向王府長史張衡詢問起了關於嶺南諸俚部落首領繼承人選的問題來了。
張衡跟隨楊廣多年,深知這位十三歲即出鎮外藩,十六歲引突厥沙缽略可汗來降,二十歲作為三軍統帥討滅南陳的晉王殿下每臨大事往往會由表及裡,由此及彼,思謀長遠,決不會隻拘泥於一時一事之中,便思索著答道:“就目前而言,冼夫人於病中將政務軍務暫托長孫馮喧主持,應屬其家事,朝廷似乎不宜干涉過多。下官知道殿下心中所慮者,系如冼夫人久病不起,馮喧自會利用代其祖母主持嶺南政務軍務之便利,廣泛籠絡嶺南諸俚部落,將嶺南軍政大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形成尾大不掉之勢,一俟冼夫人辭世,便向朝廷上章要求繼代冼夫人成為嶺南諸俚首領,若到了那時,朝廷無論答應其要求與否,都很難保證嶺南局勢的穩定了。有鑒於此,建平以為,當及早入手,在冼夫人的孫輩當中擇一二對朝廷懷有忠心,且賢能者,建言朝廷予以冊封,借此向嶺南諸俚暗示,馮喧並非冼夫人身後的唯一繼承人,以防不測。”
“唔,建平之言甚善。唉,我還有點舍不得放你回朝任職啊!”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楊廣聽了張衡這番建言,也不禁點頭稱讚道,“據你所知,在冼夫人的孫輩當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據下官了解,冼夫人的次孫馮盎頗具勇力,且忠於朝廷,可由殿下建言朝廷冊封為石龍郡太守,以扼製馮喧。”張衡略一思索,拱手答道。
“不僅要建言朝廷冊封馮盎,更重要的是要向嶺南諸俚部落廣泛宣讚冼夫人為保持嶺南穩定所做的貢獻,使諸俚部落首領真正意識到嶺南歸化朝廷對嶺南諸俚有百益而無一弊, 只有這樣,才能使嶺南俚人心向朝廷,斷絕與叛軍的往來,也才能盡快平定李佛子叛亂。”楊廣目光炯炯地掃視著眾僚屬,郎聲傳令道,“即刻回復劉方,命其重新整飭人馬,務於三月之內平定李佛子叛亂,親來廣陵向本王獻上李佛子的首級;同時,由張衡、麻叔謀負責,挑選忠勇能言之士分赴嶺南諸俚部落長駐,隨時監視其動向;派使節攜大隋疆域圖趕往扶南國都滄浪城面見其國君,向其申明交州乃我大隋固有之領土,不容任何人私相授受,如其不能從速拒納李佛子叛軍為其子民,就等同於入侵我大隋,本王必定親率大軍伐滅之。”
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以張衡、郭衍為首的一眾僚屬異口同聲地答道:“大王英明,我等皆唯王命是從。”
楊廣於當日召集眾僚屬會商罷嶺南軍務、政務之後,屏退眾人,在高昌、宇文士及的隨侍下回到後堂,正欲提筆給父皇楊堅草擬一道奏章,將嶺南近來局勢的變化以及自己方才提出的應對之策詳細奏明朝廷,以征得朝廷的認可,忽聽高昌向他稟報道:“殿下,李靖將軍稱有要事求見。”
“李靖大約是來向本王稟報解散‘鷹窠’的事的,叫他遲些時再來吧。”楊廣不願打斷自己的思路,遂順口對高昌吩咐道。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高昌領命走了一會,又轉了回來,輕聲稟道:“稟殿下,李靖將軍聲稱有交州最近的匪情要向殿下當面稟報……”
“那,傳他進來吧。”楊廣撂下剛拎起的筆,沉聲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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