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聽了裴蘊的稟報,忍不住輕歎了口氣,本想當面向裴蘊指出,密捕苟富的時機把握不夠準確,應當在他向城外同夥轉達陳叔寶指令時再將他和同夥一網打盡的,可是,當他抬頭看到裴蘊兩眼布滿了血絲,又將已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隻淡淡地問道:“倘若苟富一直不肯招供的話,你打算怎麽辦?難道把他就這麽關著不放嗎?”
“下官實在沒料到苟富嘴會這麽硬,在他身上用遍了各種刑罰,也沒能撬開他的嘴。”裴蘊有些氣沮地答道,“不過,下官早在密捕苟富的同時,已派出人手在其家中和日常活動的幾處場所設下埋伏,倘若苟富在被捉當天真從陳叔寶那裡得到了指令,相信過不了幾天,就會有同夥主動找他接頭,意欲從他那裡取走指令的,到時……”
“行了。你回去就立即放了苟富,我已與唐國公說定,請他在京兆衙署給苟富分派個差使,也方便隨時監視他的行蹤。”楊廣帶著三分怒意打斷裴蘊,吩咐道。
“下官行事過於操切了,請求殿下責罰!”裴蘊一向看重刑訊逼供,不相信這世上還有真正能熬得住刑的人,可是這回遇上糞頭苟富,算是叫他見識了什麽叫寧死不屈,因此一聽出楊廣聲氣不對,裴蘊便識趣地認了錯。
“這也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陳叔寶過於狡詐陰險了些。我且問你,陳叔寶每天都要在長城公府歌舞彈唱至次日清晨嗎?”楊廣對裴蘊還是心懷信任的,見他主動向自己認了錯,胸中的怒氣也就消去了大半,放緩語氣問道。
“是的。最初下官誤以為陳叔寶被羈長安,整日無所事事,是在借徹夜歌舞飲宴消磨時日,排遣心中鬱悶,後來在盯上苟富此人後,才察覺出陳叔寶可能是在用絲竹傳命的方式向苟富傳達指令。”
“宮裡有什麽動靜沒有?宣華夫人近來曾到過長城公府嗎?”楊廣繼續問道。
“自下官奉調回朝任職以來,還從沒發現宣華夫人到長城公府來過,他們兄妹二人除了每逢年節,都會互贈些禮物之外,幾乎從沒見過面。下官安排在宮內監視宣華夫人的人也從未向下官稟報過她有任何反常的舉動。因此,下官此前才會向殿下建言,暫時撤回監視宣華夫人的人手,集中全部人手監視長城公府這邊。”裴蘊正色答道。
“唔,也就是說從長安向張仲堅下達指令,命他離開江南,前往北境遊說突厥、高句麗,以及指使蕭如水的夫人汪氏南下江南,做影子佛子的隻可能是陳叔寶,而非宣華夫人嘍。”楊廣眼中寒光一閃,盯著裴蘊問道。
裴蘊被楊廣凌厲的目光震攝,禁不住打了個寒戰,衝他點了點頭,答道:“據下官數年來監視所獲,應是如此。”
“苟富這條線索決不能輕易撒手,但也不可對通過他捕獲到其同夥抱有過高希望。”楊廣咬了咬牙,思忖著說道,“看來,是到了動一動陳叔寶這條毒蛇的時候了。”
裴蘊忙問:“恕下官冒昧,殿下打算如何打草驚蛇,逼使陳叔寶自現原形呢?”
“廣陵張家捐糧反被查抄家產,江南難免人心浮動,我準備上章父皇,將陳叔寶遷往廣陵安置,以安江南民心,衝之,你以為如何?”楊廣似是對此事思慮已久,望著裴蘊問道。
“下官明白殿下的心意,是欲放虎歸山,以觀其動靜。可是,這樣一來,監控陳叔寶的擔子就將落到殿下一人的肩上,萬一發生不測,朝廷勢必歸咎於殿下一人,殿下是否考慮過後果呢?”裴蘊不無擔心地勸阻楊廣道。
“衝之,自開皇九年本王統軍伐滅南陳以來,這些年你也看到了,從關外到嶺南,‘雁巢’殘部屢屢興風作浪,從未停止過複辟南陳江山的活動,本王受父皇重托,駐節廣陵,撫綏江南,對根除‘雁巢’殘部,確保江南安寧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豈可因一已得失置朝廷大業於不顧,瞻前顧後,明哲保身?再者,陳叔寶身份特殊,如不能設法逼其自現原形,掌握其仍在暗中操控‘雁巢’殘部,圖謀複辟的真憑實據,就難以說服父皇下決心對其進行嚴厲懲處。 本王心意已決,衝之不必再勸了。”楊廣語氣堅定地說道。
裴蘊與張衡不同,一向擅長的就是見風使舵,迎合上意,況且他自知在密捕苟富這件事上,自己犯了急於求成的大錯,唯恐再勸下去殃及自身,遂就此打住,衝楊廣拱手說道:“下官受教了,這就遵王命回去放了苟富,安排得力人手密切監視其動向。”
見楊廣點頭無話,裴蘊躬身告辭,轉身走出了中書省公堂。
哪知他剛一出門,險些與迎面走來的一人撞個滿懷,急忙收住腳步,定睛望去,認出了來人正是高昌,遂面帶不悅地嗔責道:“到了殿下身邊當差,怎麽還這樣冒冒失失的呀!”
高昌一向都視裴蘊如同恩師一般對待,連忙閃身讓開道路,陪笑答道:“這不是殿下昔日的近衛,現任廣州刺史的劉方晉京述職來了,說有要事求見殿下,咱家一時走得急了些,衝撞了恩師……”
“如今你既已做了宦者,就不要再稱我做恩師了,免得惹人生疑,懂得嗎?”裴蘊壓低聲音囑咐了高昌一句,就匆匆地走了。
按隋時慣例,外任州郡長吏通常都是在任期屆滿之時才需回長安面見皇帝述職。此次劉方晉京述職卻是要向朝廷報告平定李佛子叛亂之後嶺南最近的形勢變化,經尚書省批準過的。偏趕上他返抵長安之時,皇帝已帶著尚書右仆射楊素等一乾朝臣到仁壽宮避暑去了,長安朝中暫由晉王楊廣監國,代皇帝處理日常政務,劉方得知這一情況後,便徑直趕來中書省求見楊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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