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白申告辭走出議事房,楊凌回想起方才在議事房內白申的種種言行,隱隱感到了他是受人之托,抑或奉人之命前來警告自己的,而礙於自己的隱秘身份,白申的這種警告中似又帶著幾分膽怯,無論是他有意在自己面前用白草泡水喝,還是像張伯和主仆那樣“好心”勸說他將湯餅館遷往廣陵,都透露出要勸阻自己莫要插手白草山的事,離開平陵的意思。
但是,楊凌此時最放心不下的還是養母婁氏:她會不會和陰行功因在平陵相遇而重歸於好,真的使陰行功成為自己的後爹呢?這才是楊凌最為擔心的事。
因剛受到白申的告誡,稱近來驛差們時常向他抱怨夥食不合胃口,楊凌隻得耐著性子返回驛站夥房,親自掌杓,煮製了一大鍋香噴噴的湯餅,等到驛差們三三兩兩地前來吃罷了飯,才向兩名幫廚小子打了聲招呼,在天完全黑下來前,匆匆地出了驛站,前往忠伯的居處去找養母婁氏。
剛走出裡許,楊凌忽然聽到從側後方傳來一陣馬蹄聲,回頭一瞧,見是“飛雪”背上馱著個人由遠及近跑了過來,便衝馬背上那個身影問道:“是三郎嗎?”
“崽子,這麽晚了,你這是要去忠伯那裡找婁大娘吧?”待騎馬走到楊凌身前,三郎翻身下了馬,沉著臉問楊凌道。
“是啊,近來湯餅館的生意不好,我尋思著請我娘出城來散散心,到忠伯那兒歇上兩天。”楊凌知道三郎不待見陰行功,便回避提及他的名字,答道。
“我看你是擔心婁大娘與陰行功二人在城中碰上,有意請她出城來躲他的吧?那邊道旁有塊青石,你隨我過來,我有話要問你。”因天黑的緣故,楊凌看不清三郎的臉色,卻能從她說話的口氣中聽出辭氣甚是不善,隻得按捺著心中的焦急,勉強隨著她走到道旁的青石邊,卻不肯坐下,站著問三郎道:“有什麽事嗎?”
“我問你,陰行功來平陵找你做什麽來了?你有心認下這個後爹怎麽著啊!”三郎單手掐腰,凶巴巴地反問道。
“你別胡說,我什麽時候願意認他做後爹了?我也沒想到,我娘會到驛站來尋我,正巧和陰行功遇上啊,這不,一忙完驛站的差使,我這不就來找我娘了嗎?”楊凌也抬高了調門,急吼吼地解釋道。
“一個多時辰前,小草跑來對我說,婁大娘帶著陰行動來了,我因不想見這個人,所以騎馬躲出去了,可是我這一路上反覆尋思,毛病只怕還出在你的身上。崽子,你老實跟我說,為了放我出獄,你都答應了人家什麽事,現在你和陰行功是不是一夥的?”三郎氣勢洶洶地責問楊凌道。
楊凌自不肯如實告訴三郎他和陰行功如今的關系,也毫不示弱地盯著三郎,詰問道:“你才和陰行功是一夥的呢?你們倆合夥做了多年的生意,不會是後來因為分利不均鬧翻了,如今你連見他一面都不肯吧?”
“你!”三郎氣得舉起手中的馬鞭就要抽楊凌。
楊凌見狀,急忙閃身避讓,抬腿就朝忠伯居處的方向跑去,同時向三郎叫道:“我急著去找我娘,沒空陪著你扯淡。”
三郎身上是有些功夫的,見楊凌要跑,忙墊步擰身,三晃兩晃,便搶到了楊凌身前攔下了他,氣鼓鼓地說道:“你不是一直想打聽我和陰行功合夥做生意的事嗎?好吧,我今天就告訴你些事,看你知道了這些事,還願不願隨從陰行功為非作歹了。”
“對不住,現在我沒興趣了。讓開道,我要去見我娘。”楊凌急於了解在他返回驛站的這段時間裡,養母是否一直和陰行功待在一起,粗起嗓門衝三郎喝道。
“你不想知道陰行功從你放的那群羊身上撈取了多少好處了嗎?”三郎板著臉側身讓開道,卻冷冷地問了楊凌一句。
楊凌陡地停下腳步,望著三郎一言不發,靜候她說出穿越之初被自己賣出去的那群羊身上的秘密。
“你只知道我是那群羊的主人,卻不知,你真正的雇主卻是陰行功,你的那位陰驛長。”
“你瞎說,老蔣告訴過我,那群羊就是你的,並且還說,陰行功是為了補償你私自向他出售戰馬,才專從你手中每天購進兩隻羊,用做改善飛狐驛中夥食的……”說到這兒,楊凌忽地想起不久前曾聽婁氏說過,老蔣被認定是“雁巢”安插在飛狐驛中的臥底,現已不知了去向,便陡地打住不往下說了。
“呵呵,連蔣無病那樣精明的人都沒瞧出這裡面的貓膩,陰行功瞞天過海的本領也算是爐火純青了。”三郎連連冷笑著說道,“那麽,就讓我這個陰行功昔日的合夥人來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倒底是怎麽樣的吧:大約是在三年前,那時你還沒隨婁大娘從關內出關來到飛狐驛,我受養母可賀敦之命, 秘密為她籌集軍晌,恰逢陰行功奉命也在為大隋朝廷采購戰馬,彌補軍中不足,主動找到了我。我倆當時一拍即合,遂議定,我以每匹戰馬兩匹上等絹帛的價錢每月賣給他二十匹戰馬,為了掩人耳目,他通過每天從我手中為平陵驛購入兩隻羊的方式支付購馬款項。
當時我並沒想得太多,就和他兩人達成了約定,在元尼那山附近養起了一群羊。
可是我卻沒有想到,在第一個月向陰行功交付二十匹戰馬時,他卻突然告訴我,朝廷給他下拔的購馬款是按照每匹戰馬三匹上等絹帛拔付的,這多出來的一筆款項他要拿來打點上司,強逼著我將那群羊算做是他的。
不瞞你,我一聽到他說的這種狀況就火了,便打算中斷與他的這筆生意,另尋其他渠道為可賀敦籌集軍晌,可在我向可賀敦稟報後,沒想到可賀敦卻命我答應陰行功提出的條件,同他繼續合作下去。
結果,在過去的三年時間裡,陰行功一直在用每匹戰馬三匹上等絹帛的價錢陸續從我手中采購了數百匹戰馬以供大隋軍中所需,同時,也從中牟得了不下上萬貫的暴利。天知道,那些錢財他是拿去打點了上司,還是裝入了自己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