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內心深處對顧沁兒的安危懷有憂慮的緣故,當晚楊凌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雖然很快就撲倒在床上睡著了,卻在不到五更時分早早地醒了,大睜著眼睛仰望房頂,默算著三郎的行程:按“飛雪”的腳程,三天前就應當到達谷窿驛了吧,只是不知顧沁兒會不會聽從三郎的勸告,隨她離開谷窿驛,另尋別處安身?
發了一會兒呆,楊凌陡然想起,這兩天一直忙於湯餅館開張的事,自己已落下了不少的功課,遂打起精神翻身起了床,點燃燈燭,披衣坐在幾案前,聚精會神地讀起書來。()
自從楊凌暗下決心,要發奮讀書,以期將來參加科舉,換得一份功名,以此博得顧沁兒對他產生好感以來,每天無論多忙,他都要抽出一段時間來堅持讀書,甚至在被關押在平陵縣衙的段日子,他也會好言好語地求相識的差役捎卷書給他,使他不至於荒廢了功課。
數月堅持下來,且憑借他在穿越前上高中積累下來的古文功底,楊凌完全靠自學已讀通讀罷了一整部的《詩經》和半部〈論語〉,自覺已能仿效古人,提筆作文了。
不知不覺,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楊凌仍在埋頭苦讀,忽聽宿房門外有人問道:“師父,您起床了嗎?公子命我來接您到店裡去呢。”
聽到來人稱呼自己師父,楊凌這才想起,自從與唐介休、蒙享三人簽訂合夥契約以來,唐介休向自己提起過不止一回,要給自己物色一到兩名徒弟的,便放下了書卷,站起身來向門外說了聲:“你進來吧。”
待那人走進房來,楊凌識得來人是唐介休的家生奴仆唐喜,不禁驚訝地問道:“唐喜,怎麽是你?”
唐喜乖巧地躬身衝楊凌施了一禮,含笑答道:“昨晚您走後,公子才向我說起,要我拜您為師,跟您學習煮製湯餅的手藝的。昨晚因忙於雜事,沒有送師父回家,這不,一早就來給師父請安,接師父到店裡了。”
這唐喜論年紀尚比楊凌大有一兩歲,此刻在楊凌面前一口一個的師父叫著,令楊凌一時間很不習慣,同時且因唐介休未征求自己的意見,就給自己指派了位徒弟來,對他心生不滿,便在神色間對唐喜有些冷淡,客氣地推辭道:“你且到房外稍等片刻,待我更衣洗漱罷,便隨你到湯餅館去。”
唐喜十分殷勤地要服侍他洗漱更衣,被他堅決拒絕了,隻好悻悻地退到了房外。
楊凌獨自在房裡更衣梳洗著,轉念一想,反正自己已和唐介休簽訂了兩年後回購股份的協議,在協議中寫明自己要在兩年內帶出至少一名合格的徒弟接替自己在湯餅館中的位置的,又何必計較唐介休不打招呼便給自己指派來了唐喜呢?
這麽想著,他便開口衝門外等候的唐喜吩咐道:“唐喜,你到隔壁問問我娘,看她是不是同咱們一道去店裡?”
可他沒想到,唐喜卻答道:“昨晚因忙得太晚,婁大娘就住在店裡了。哦,忘了稟明師父,昨晚您走後,公子是經婁大娘答應,才派我來做您的徒弟的。”
養母竟然夜不歸宿,昨晚就住在了湯餅館裡!楊凌一聽唐喜這話便急了,也顧不得別的,草草洗了把臉,疾步出門帶上唐喜直奔“升和湯餅館”而來。
待他和唐喜兩人走進“升和湯餅館”的廳堂,卻見婁氏已精神抖擻地指揮著店裡的二三十名夥計在打掃廳堂,安放碗筷,準備迎接客人了。
“她倒是敬業,瞧這架勢,還想把這個掌櫃一直做下去吧。”楊凌暗自嘀咕著,四下張望,想看看唐介休昨晚是不是也留宿在店內,卻沒見到他的人影,遂走到婁氏近前,向她請安問好已畢,忍不住埋怨她道:“娘,唐先生不過是因三郎,請你臨時來幫幾天忙,你可倒好,還真把自個當成這湯餅館裡的掌櫃的了,昨晚怎麽不和我打聲招呼,就住在店裡了呢?”
“嗨,崽子,娘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在店裡張羅著忙呼忙呼還能多見些人,說些話,心裡舒坦些。”婁氏笑著向楊凌解釋了兩句,眼見有夥計沒將碗筷擺正位置,便匆匆走過去指導夥計如何擺放碗筷去了。
楊凌無奈地苦笑著,正想轉身向唐喜詢問唐介休現在何處,陡地聽見廳堂外傳來兩聲熟悉的馬嘶聲,當下心中一喜,掉頭就向廳堂外跑了過去。
廳堂外,果然是“飛雪”和三郎回來了。
楊凌向三郎身後望望,不見有顧沁兒的影子,急忙邁步跑下了台階,衝三郎徑直問道:“你怎麽這麽快便回來了?見到她人了嗎?”
三郎的興致似乎比應楊凌之請前往嶺南帶顧沁兒到別處避禍時高了不少,並不著急答覆楊凌,手提馬鞭站在階下朝上打量了兩眼,嘴裡感歎道:“嗬,這都開張營業了啊,這座樓經過粉飾後瞧著就是與以前不一樣了,從裡到外都那麽透亮!”
“三郎,事情究竟辦得怎麽樣了?”楊凌急切地再次問道。
“你急什麽?”三郎笑著瞟了楊凌一眼,這才吩咐店裡的夥計把馬拴好,和楊凌一道不緊不慢地向店內走著,對他說道,“咱們到裡面找個僻靜的地方,我慢慢說給你聽。”
楊凌被她這關子賣得心裡七上八下的,遂帶著三郎上了樓,找了間包間坐下,親手倒了碗水端給她,想聽聽她怎麽說。
“我趕到谷窿驛時並沒見到顧沁兒。”三郎啜了口水,偷眼觀察著楊凌的反應說道。
“什麽?你沒見到顧姑娘?那,你就回來了?”楊凌心頭掠過一種不祥的預感,站在三郎面前用近乎質問的語氣問道。
“你瞧瞧你這副樣子,只怕是魂兒早被顧沁兒勾去了吧。”三郎揶揄了楊凌一句,隨即寬慰他道,“你大可放心,我雖沒能見到顧沁兒,但聽谷窿驛的阿凶伯說,人家顧沁兒初到谷窿驛的當天,便和一位姓英的官人相遇,現隨他返回欽州去了。”
英薦!楊凌腦中立馬掠過了一個名字,心不由得往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