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至此,為了使讀者諸君閱讀起來更加方便,咱們且對楊凌等人調來江南後飛狐驛發生的這場變故補敘一筆。
根據晉王府驃騎郎將李靖偵伺到的情況,時任並州總管的漢王楊諒在統率三十萬大軍征討遼東前夕,就密派人手進駐飛狐驛,盯緊了夥夫蔣無病。
三個月後,隋朝東征大軍折戟鴨綠江畔,為防止各種反隋勢力趁隋朝兵敗在北境作亂,楊諒便下令對列入監視名冊的若乾嫌犯實施抓捕。
可是,當提前埋伏於飛狐驛中的臥底引領著官軍前來捉拿“雁巢”嫌犯蔣無病時,卻撲了個空。蔣無病竟不知了去向。
這樣一來,飛狐驛長陰行功因屬下出了朝廷叛逆,自然成了替罪羊。被沒能捉到蔣無病的官軍五花大綁地捆了來見河北道兵部尚書薛世雄。
幸虧薛世雄了解陰行功曾為朝廷從突厥購入戰馬出過力,在漢王楊諒面前替他作了開脫,擔保陰行功決不可能反叛朝廷,才使得陰行功僥幸躲過了一劫,未被打進監牢治罪。
即使如此,他也因受到蔣無病的牽連而被革去了飛狐驛長的職務,並且登錄在冊,自今往後,永不得敘用。
更甚的是,那位曾接受舉報,來飛狐驛查處過陰行功貪汙一案的胖巡官見陰行功如今倒了霉,遂趁火打劫,舊案重提,帶人親赴飛狐驛不問清紅皂白,收繳了陰行功的全部家當,限令他須於兩天內從飛狐驛掃地出門,今後再不得踏入飛狐驛半步。
陰行功丟了官,罷了職,而且連這麽多年來挖空心思,冒著風險積攢下來的萬貫家財也被胖巡官一文未留地搜刮了去,可謂是一夜之間嘗遍了人間的寒冷疾苦,世態炎涼。
當他被兩名手持刀槍的軍士驅趕出飛狐驛的大門時,回頭望著自己一手修建起的這座關外第一驛,一時間,陰行功連死的心都有了。
好在這時,那位在三郎之後剛與他搭上夥做羊肉買賣的生意夥伴莫五爺伸手拉了他一把,主動找到他,給了他兩貫錢的路費,建議他不妨到關內另尋一條活路。
陰行功對莫五爺感激涕零的同時,經莫五爺這麽一提醒,倒想起了一條退路:南下江南投奔晉王府。
自從多年前陰行功機緣巧合地救過楊廣一命後,他這個曾受其族叔,隋朝原幽州總管陰壽牽連,被貶至關外當差的關內高門子弟便有意識地接近楊廣的府吏、部屬,以圖在朝中找到一位大靠山,為自己今後的仕途鋪平道路。
礙於他和楊廣之間巨大的地位差距,陰行功難以直接與楊廣拉上關系,便退而求其次,不惜竭盡全力地討好起了時任河北道尚書右仆射的張衡,不僅向張衡建言,自己在關外可為朝廷補充急需的軍馬效力,而且這麽年來,陰行功在張衡身上可說是下了血本,幾乎是花費了近一半他通過各種方式和途徑集聚來的財貨來聯絡和加深與張衡之間的感情,好不容易才使得張衡將自己視做了他的心腹。
既然如今在關外的仕途已絕,自己何不到廣陵去找張衡另謀一條活路呢?
暗自打定南下江南投奔張衡,希冀背靠晉王楊廣圖謀東山再起的小吏陰行功隨即想到了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若是一切無事,自己托請張衡幫些諸如將與自己搗蛋的關躍調往江南之類的小忙勉強還行,可是自己如今出了事,再空著一雙手去見張衡,他還會念及舊情,賞自己一碗飯吃嗎?
多年在驛站這樣底層廝混的經驗告訴陰行功,拿不出數目可觀的銀錢打點上下,即便是憑借莫五近乎施舍給自己的兩貫銅錢抵達了廣陵,恐怕連張衡的面都見不上,就被擋在了廣陵總管府門外。
官場失意的陰行功獨自在定州城內一所簡陋的小旅店內苦思冥想了兩天,終於被他想起了還有一筆數目不菲的外債尚未收回,於是,便在當天匆匆結清了店錢,直奔位於定州城南二十裡處的小鋪驛來尋昔日的生意夥伴——替他向關內銷贓的小鋪驛夥夫老黃討要所欠的貨款來了。
然而,老黃早就聽說陰行功出事的消息,一聽說他來驛站要見自己,連驛站的大門都沒讓他進,直接推說自已正忙於接待在驛中下榻的朝廷要員,不方便見陰行功這樣一位有反叛嫌疑的革職吏員。
陰行功站在小鋪驛門外眼巴巴地等了多時,卻隻盼來一句不近人情的答覆,當時肺都要氣炸了,惡狠狠地想道:那位胖巡官倚仗著漢王的勢和趁火打劫, 搜刮去了我積攢多年的家當也就罷了,你個昔日求到我腳下要與我做生意的小小夥夫竟敢將我拒之門外,連面都不見我一面,老黃,不叫你個老小子嘗嘗我的手段,知道我的厲害,就算我陰行功這麽年來都白混了。
懷揣著對老黃的報復心理,當然,更主要的還是為了討要回那筆數目不小的欠款,陰行功不惜拿出自己身上僅有的兩貫銅錢,買通了小鋪驛站的更夫,默許自己在當夜三更時分進入了驛站,在老黃當差的夥房大門上掛上了一顆血淋淋的羊頭,並且在大門上手蘸羊血寫下了四個大字:欠債還錢。
待到次日清晨,第一個來夥房準備做飯的老黃一見到夥房門楣上掛著的那顆還往下滴著血的羊頭和“欠債還錢”四個鮮紅的大字,當場就嚇尿了褲子,哆哆嗦嗦地回到自己的宿房換下尿得清濕的褲子,縮著頭冥想了良久,還是害怕陰行功來向自己討債不成,會向上司揭發以往替他銷贓的那些見不得人的私事,遂忍痛決定舍財消災,便在當天即托人找到陰行功,一文不落地還清了欠他的所有貨款。
陰行功用兩貫銅錢的代價順利從老黃手裡討回了幾百貫的欠款,心裡有了底氣,便不再和老黃多做計較,帶上他討回的欠款,徑直南下廣陵投奔張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