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何斯迦還一廂情願地覺得,經歷了這麽多波折,死的死,傷的傷,何元正應該想通了很多事情,心性變得豁達一些。
誰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甚至有些後悔和傅錦行一起來探望他了。
快過年了,療養院裡同樣一派喜氣祥和,一些老人被家人接回去,一些老人留下一起歡度春節,不少護工正在布置活動室,進進出出,很是熱鬧。
“不管你同意與否,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都無法插手何家的生意。或許你很失望吧,最後竟然是由我來接手,抱歉,這已經是事實了。”
注視著何元正暴怒的臉色,何斯迦深吸一口氣,反而平靜地說道:“另外,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如果不是我答應還錢,你的那些債主一定會追到這裡,以後你就別想再過安穩日子了。”
說完,她打量著四周,慢悠悠地開口:“獨立病房,專人伺候,這日子其實也不錯。”
言下之意,就是告訴何元正,目前的生活狀態已經是最好的,除非他想要親手打破這種平衡。
“你!你和你媽一樣,都是心狠的女人!”
盛怒之下,何元正大聲罵道。
何斯迦先是一怔,繼而也大怒:“閉嘴,你有什麽資格提我媽?你落得今天這個下場,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跟我媽又有什麽關系?”
且不說孟蕊早就不在人世了,就算她現在還活著,也是一個被丈夫折磨得傷痕累累的可憐女人。
“都是她的錯!她明明不愛我,卻又答應嫁給我,讓我蒙在鼓裡那麽多年!我可是堂堂何氏餐飲的大少爺,有什麽配不上她的,她卻喜歡一個廚子!媽的,姓戴的倒是有本事,整天悶不吭聲,居然也會泡妞!”
事到如今,何元正又嫉妒又怨恨,索性將深埋在心底多年的一個秘密大聲說了出來。
這麽多年過去,每每想到孟蕊心中另有所愛,她之所以答應自己的求婚,完全只是因為一時賭氣,他就憋屈得恨不得殺人。
“你知道!”
何斯迦不禁大駭,脫口喊道。
眯起眼睛,何元正打量著她的驚恐神色,冷笑一聲:“看來,姓戴的已經告訴你了?”
面對他的責問,何斯迦不置可否,只是抿緊了嘴唇。
但她的反應,無疑是一種默認。
見狀,何元正“呸”了一口,恨聲罵道:“這兩個不要臉的,果然是天生一對!偏偏老爺子活著的時候,我還動不了他,只能一直拖下去!”
不僅是何家老爺子非常器重戴立彬,他本人在後廚也很有威信,那些徒弟們都唯他馬首是瞻。
“哼,他們兩個人說不定一直藕斷絲連呢,多虧我還留了一個心眼兒,你一出生,我就去做了親子鑒定,以免給別人養孩子!要不是你是我的親生女兒,你以為我會忍那麽久,還送你去國外讀書?”
何元正沾沾自喜,顯然為他的聰明才智感到無比慶幸。
然而,這一番話聽在何斯迦的耳朵裡,讓她又是另外一種滋味兒。
震驚、心酸、驚恐、以及一絲絲說不上來的茫然,以及懷疑。
何元正說,她是他的親生女兒,所以,他才讓她繼續存在,以何家千金的名義。
假如,只是假如,如果她不是呢?
是不是她早就已經被殺死了?
而且,是以一個見不得人的理由……
那一刻,何斯迦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哆嗦,感覺從頭皮到腳底都變得涼嗖嗖的,透著一種刻骨的寒意。
聽到這裡,傅錦行眸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麽。
“何家私房菜的菜譜,其實是你泄露出去的!你這麽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嫁禍給戴立彬,將他趕出何家!”
他大膽猜測道。
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傅錦行對於這件事其實一直存有疑慮,覺得其中一定大有玄妙。
如今,聽到何元正已經知道了孟蕊和戴立彬之間有私情,並且心生嫉恨,他的腦子裡忍不住冒出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
只見何元正的額頭上跳起一條條的青筋,垂在身側的兩隻手也握成了拳頭,似乎正在克制著情緒。
“是又怎麽樣?我原本以為,那一次一定會讓他身敗名裂,誰知道,這天底下居然真的有不愛錢的傻瓜!如果不是他那個徒弟做了替死鬼,我還真不知道怎麽收場,反正只要趕走姓戴的,我會不惜一切代價!”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沒過兩秒鍾,似乎牽動了還沒有長好的傷口,何元正忽然面露痛苦,一手捂著腹部,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何斯迦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上前兩步,一把按住何元正的肩膀,大聲喊道:“你怎麽會這麽喪心病狂?原來菜譜是你故意散播出去的,就是為了栽贓給戴叔叔!那是何家的東西,你難道就一點兒都不心疼嗎?”
不管何元正再怎麽嫉妒戴立彬,但何家大院是何家安身立命的生意,何家私房菜更是兩三代人的心血,無論如何,他不應該這麽做!
“心疼……個屁!老東西根本就是拿我當外人,一心指點外姓人!反正也不是傳給我的,那我就毀了它……啊……”
疼痛令何元正的五官都變形了,他渾身抽搐著,騰出一隻手,拚命地按著牆壁上的召喚鈴。
很快,有護工匆匆跑了進來。
一見到何元正的樣子,護工連忙又去喊來了值班醫生。
“傷口還沒有完全恢復,已經有再次裂開的趨勢了。”
值班醫生趕來,檢查了一遍之後,一臉嚴肅地說道。
此外,他還表示,病人現在需要多多休息,盡量不要打擾他。
何斯迦隻好結束了這一次的探望,和傅錦行一起離開了何元正的房間。
兩個人在走廊上並肩而行,臉色都不太好看。
最後,還是何斯迦打破了沉默:“真想不到,世界上竟然有這種人。何家大院是我爺爺一輩子的心血,他一定想不到,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毀了這一切。”
傅錦行依舊是那種慢悠悠的語氣:“有時候,最傷人的就是至親。”
他的話一下子提醒了何斯迦,她站住,怯怯地看著他:“你沒事吧?我不是那個意思……”
最近一段時間,何斯迦恃寵而驕,在家裡完全就是女王一樣的存在,傅錦行和津津都得聽她的,乍一聽到她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他反而一愣。
緊接著,傅錦行哈哈大笑:“你這小媳婦的溫柔樣子,還怪好看的,來,再給我演示一遍剛才那個委委屈屈的眼神?”
聞言,何斯迦立刻變了臉色,還不輕不重地推了他一把:“你真討厭!”
“好了,我知道你現在心煩,不能完全消化那麽多不好的事情。那就別想了,今天可是臘月二十九了,稍微有點兒良心的企業都不上班了,你看我就是一個很好的老板,昨天下午就讓各部門陸續開始休假了。”
傅錦行一手拉過她,和何斯迦一起向電梯走去,還不忘自吹自擂一番。
這話倒是不假,她雖然才去工作不久,但也體會到了傅氏獨特的公司文化,那就是注重效率,並且不以休閑娛樂為恥。
公司每個月都有團建,各部門單獨的聚會更是數不勝數,論能力,傅氏數一數二,論吃喝玩樂,那也是能排進前列。
早在幾天之前,傅錦行就給萍姐買了回老家的機票,頭等艙,還準備了一大堆禮物,怕她一個人不方便拿,發了快遞。
萍姐臨走之前,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並且把年貨都備好了,一樣樣整齊地放進冰箱裡,還做了不少熟食,熱一下就能吃。
這個春節,是他們一家三口過的第一個春節,簡單,愜意。
往年,對於傅錦行來說,春節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也就是回傅家大宅,吃頓年夜飯,再假模假樣地跟那些家人客氣一下,或者和幾個朋友聚一下, 一晃就是幾天過去了。
“奇怪,你一個霸道總裁,既不去拉斯維加斯賭錢,又不去阿姆斯特丹玩女人,你的生活還有什麽意義?”
包餃子的時候,何斯迦一臉詫異地問道。
擀餃子皮的傅錦行抬起頭,默默無語地看了她一眼:“……”
與此同時,站在椅子上的津津正在試圖拿麵粉往自己的臉上塗抹,嘴裡還念叨著:“我要變白,我要變白……”
傅錦行覺得,自己這個霸道總裁,確實很另類。
不過,另類得讓他覺得很幸福就是了。
大年三十,年夜飯是傅錦行親自下廚做的,何斯迦在一旁幫忙,津津在一旁搗亂,導致整個廚房人仰馬翻。
盡管如此,傅錦行卻覺得,自己過的三十多個春節裡,只有這一個是最輕松快樂的。
小孩子熬不住夜,盡管津津一直嚷著要在夜裡十二點去放煙花,但十點一過,他就困得連眼皮都睜不開了。
給他洗了個澡,剛一爬上自己的小床,津津就睡著了。
何斯迦身上的衣服被濺到水,她隻好順便洗了個澡,剛一出來,就看見客廳裡的燈關了,茶幾上點著香薰蠟燭,開了一瓶紅酒,還放著舒緩的音樂。
空氣中浮動著一股荷爾蒙的香氣,她挑了挑眉頭,看向那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努力把持著自己,免得一下子撲上去,化身色女。
這樣的除夕,還真的讓人鼻血橫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