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不服你怎麽辦?
桓齕還記得,剛剛開始學習武藝的時候,父親曾問過他這樣的問題。
“我會用手中的劍,打得他心服口服!”
父親很滿意桓齕的答案,從那以後,桓齕手中的劍,讓人畏懼。不僅敵人害怕,連同一個陣營的秦人,也要忌憚三分。
“反正邯鄲的人,對秦人口裡心裡都不服氣,他蒙恬想要行仁義,我桓齕可沒有這樣的耐心。”
聽聞蒙恬嚴令軍隊不得擾民,桓齕嗤之以鼻。早在秦國攻破魏國舊都安邑之後,秦國趕走了原有的魏國居民,從關中遷來了秦人居住,才得以永久保住了河內之地。
趙國國都邯鄲,位於河北的豐沃平原之上,這樣肥美的土地,秦人辛辛苦苦的打下來,可不能原樣交到趙國人的手中。
邯鄲的人,實在太多了。
“李信,我欲屠邯鄲,你以為如何?”
桓齕終於下定決心,只是事關重大,他還得與裨將李信達成一致。
“屠邯鄲?”李信吃了一驚,差點沒有握住手中的酒斛。
“我倆不是商量過,隻捉拿當年與太后母家有仇怨的邯鄲人嗎?”
“與太后母家有仇怨的邯鄲人,也就那麽幾家趙國豪富之家。”
桓齕搖了搖頭,面上滿不在乎:“可邯鄲城的趙人,當年哪個沒有參與對我秦人的迫害,我看沒有幾個無辜的,人人都有罪。圍困邯鄲的時候,趙人又殺害不少秦國商人,這個仇得報。”
“當時我等圍城,趙人狗急跳牆,可現在我軍已拿下邯鄲,再動刀劍,會不會貽人口實?”
李信皺著眉頭,他倒不是同情趙國人,而是擔心受到鹹陽禦史的彈劾。以齊國人茅焦為代表的山東儒生,天天遊說秦國重臣,鼓吹殺俘不祥的言論。
“貽人口實?難道蒙恬就不怕禦史彈劾他?”
桓齕冷笑一聲,鼻子朝北城方向指了指:“蒙恬手下的荊蘇,早就潛入邯鄲,哪些人參與殺害秦人,調查得一清二楚,嘿嘿,你還不知道,這些人,已經悄無聲息的······”
說到這裡,桓齕右手在前,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姿勢。
“蒙恬真這樣做啦?”
李信坐直了身子,探身詢問。
“不錯,只是蒙恬做得比較隱秘,找了好些理由,像什麽欺男霸女、欺行霸市之類。實在找不出理由的,荊蘇就派人偷偷的做掉。”
桓齕鼻子吸了一口冷氣,摸著腰間的寶劍:“蒙恬愛惜羽毛,得了齊國人的迂腐之氣,喜歡整這麽多道道,我桓齕可不怕,要殺趙國人,就光明正大的殺。”
李信的目光閃動著,有些猶豫不決。桓齕這人,崇拜武安君白起,喜歡屠殺俘虜。新任的國尉繚,不僅僅以斬首記功,而是在實現戰術目標的前提下,嚴禁大肆殺戮。
跟著桓齕殺戮邯鄲人,會不會冒犯國尉繚?
“蒙恬從北邊的井陘關一路打來,斬首不少,早就打到了盈論的標準。可我等既沒能首先攻破邯鄲,斬首又不能盈論。”
見李信有些猶豫,桓齕有些生氣了,加重了語氣:“李信,你曾經的學生,爵位都升到你前面去了,你就不想趕緊立功,爭取早日獨領一軍嗎?”
······
“罷了罷了,一將功成萬骨枯,名將的道路,總是由鮮血鋪就。”
站在長城兵團的軍營前,李信使勁的甩了甩頭,徹底掃滅了心中的雜念。
“李將軍來訪,快快隨我進來。”
營門打開之後,蒙虎臉上掛滿了笑容,熱情的將李信迎進軍營裡去。
“蒙恬如今在忙啥?”
目睹著長城兵團的軍營,李信心裡既感到吃驚,又有些不以為然。蒙恬把軍營建設得跟要塞似的,根本就沒有必要。邯鄲城內,手中持有武器的趙人,早已做了秦軍的刀下亡魂,此時的邯鄲城,早已沒有了反抗的力量。
“將軍正在安排人手,給王老將軍的大軍,運送軍糧過去。”
李信曾教授蒙恬劍術,習慣了稱呼蒙恬的名字,蒙虎也不以為意,耐心解釋道:“趙王遷不曉得躲到哪裡去了,他那一把火,燒毀了攻城,不明就裡的趙國人,卻以為是秦軍縱火,將軍發誓非要逮到趙遷不可。”
“是我秦軍燒的又如何,蒙恬也太小心了!”
李信覺得桓齕似乎沒有說錯,蒙恬總喜歡給秦軍的行為,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倒不如桓齕的刀子懂得爽快。
“將軍的想法,自有他的道理。”
蒙虎笑了笑,沒有回應李信的埋怨。
說實話,以前蒙虎也不理解蒙恬的作為,說什麽“軍事是政治的繼續”,要殺就殺,痛痛快快,該有多少。武安君白起殺戮眾多,直到現在,仍然甩不掉人屠之名。蒙恬領軍征戰的時候,同樣殺了不少人,可當地人卻說蒙恬仁義。
相比於桓齕佔領的南城,北城的邯鄲人,就沒有那麽仇視秦軍。一手收拾人心,一手動刀子,在蒙虎看來,蒙恬的所作所為,不曉得比桓齕高明到哪裡去了。
離了軍隊,蒙恬可以成為一郡之守,守土牧民,至於桓齕這樣只知道動刀劍的將領,怕是做個縣吏,都有些困難。
兩人說著話,不一會兒,就到了中軍營帳。
只見蒙恬正對著一副偌大的地圖,苦苦思索。
“是什麽事情把我秦國的小蒙將軍難住啦?”
進得營帳,李信爽朗的笑了起來。
滅趙之戰,蒙恬領一支偏師,不顧後勤,直插趙國腹地,打得非常出彩。 蒙恬的戰法,給了李信很多啟迪。曾經的學生,如今已是秦王跟前的重臣,李信的內心,有些複雜,但也為蒙恬感到高興。
“夫子取笑我了,只是對著地圖發呆,心想趙遷會躲到哪裡去?”
蒙恬回過頭來,向李信施禮。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師。蒙恬曾在李信手裡,學到不少戰陣上的武藝,助益良多。
“你稱我夫子,那才是取笑我李信呢!”
李信跪坐到蒲團之上,笑了笑:“像孔丘、曾參那樣,坐而論道,解讀詩書,才稱得上夫子,我不過教你學了幾天的劍術,怎當得起夫子之名?”
“不管怎麽說,你教過我劍術,就是我的老師。”
李信出身隴西大族,其實詩書嫻熟,只是秦人讀詩書,沒有恢復周禮的政治訴求。出身山東的儒生,滿口之乎者也,渴望回到聖王的時代,李信對他們可不感冒。
“老師今日特地前來,可不僅僅是來敘敘師生情誼吧?”
蒙恬想了想,桓齕軍中的糧食,蒙恬按時送過去了,可沒有什麽克扣。兩軍攻下邯鄲後,南北分治,沒有什麽戰事,需要兩軍一起行動。
自從蒙恬拒絕了桓齕進駐王宮的要求,兩軍就井水不犯河水,不怎麽往來。身為桓齕的裨將,李信也不好常到蒙恬軍中拜訪。
李信見蒙恬這麽直接,也就不藏著掖著,整了整衣襟,正襟危坐,緩緩開口說道:“李信今日到長城兵團軍營走訪,除了感謝貴軍不計前嫌,支持南城的秦軍之外,我確實有一件要事,需要與貴軍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