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駕——”
邯鄲北面,由曲梁通往邯鄲的官道之上,一隊黑衣黑甲的騎兵,風馳電掣,如鷙鳥出擊,猛地向邯鄲撲去。
這支騎兵,數量不多,只有兩千人左右,可看馬上騎兵的身姿,分明屬於秦軍中的精銳。
“秦軍不是已經打下了邯鄲嗎?怎麽還如此匆匆忙忙,難道邯鄲城內有變?”
“有變才好呢!我聽說,打下邯鄲城的,只是秦軍的一支偏師。真不知道邯鄲那些人是怎麽守的城,稀裡糊塗的就失陷了。”
“秦人不會任由邯鄲生變的,這一亂,不曉得又會死多少人。”
“嗨,你怎麽說話的,難道我趙國人要從此臣服秦國不成?”
······
官道沿線的村落,目睹著秦軍騎兵急行軍,紛紛停下了手裡的活計,走出來看熱鬧。秦國大軍剛剛過境不久,那鋪天蓋地的軍陣,澆滅了沿線趙國人的反抗之心,只是內心深處,如果秦人遇到了什麽麻煩,不影響趙國人心裡變得幸災樂禍。
“將軍,李信說桓齕準備屠城,是不是真有其事?”
趁著換馬的間歇,蒙豹揉著有些酸痛的胯下,面露痛苦之色。即便有了簡易馬鐙,打馬急速奔行,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李信不會撒謊,原來桓齕讓李信邀我前去支援王老將軍,心裡卻是存著屠城的打算,真是膽大包天!”
蒙恬喝了一口水,重重的哼了一聲,血紅的太陽光從西邊照射過來,整個天空透著一股妖豔的紅色。
這個時候,蒙恬的內心,變得格外憤怒,並不僅僅是桓齕與李信串通起來支開他,而是桓齕的任意妄為,會給秦國的統一大業,蒙上一層不光彩的陰影。
桓齕屠城的消息傳出去,趙國的人心,將會徹底的倒向舊趙的抵抗分子。山東六國,再與秦軍作戰的時候,更不會輕易投降,而是會拚死作戰,將會給秦軍造成巨大的傷亡。
軍事上征服,如果不能伴隨著政治上的有所建樹,強大的軍事實力,也架不住政治倫理喪失後帶來的傷害。
桓齕這人,典型的隻知殺人,不懂政治的將領,只會給同僚製造無盡的麻煩。
邯鄲陷落之後,嬴政跑到邯鄲,坑殺了當年參與屠殺他母家的邯鄲人,結果司馬遷記載到史書中,成為嬴政殘暴的象征,一直被罵了兩千多年。蒙恬可以預見,邯鄲屠城之事發生後,那些對秦政不滿的六國人士,定會在史書中濃墨重彩的記上一筆。
“秦王嬴政十四年,蒙恬、桓齕陷邯鄲,屠之。”
戰國七雄,統一於秦,書同文,經過兩漢四百年,才算真正形成了統一的華夏民族,有了共同的民族認同感。內心深處,蒙恬支持嬴政統一海內的國策,但卻不願造成過多的殺戮。
殺來殺去,終究還是流的華夏人的血。如果有可能,蒙恬真希望,秦國發起的統一戰爭,真的能像孟子所說的那樣,殺人最少的得了天下。
“當年秦軍攻打邯鄲的時候,邯鄲的趙人,哪個手上沒有沾有秦人的血,我看不如讓桓齕都給殺掉算了。”
蒙豹翻身上馬,嘴裡嘟囔著,沒有明白蒙恬的心思。在蒙豹眼裡,邯鄲人跟秦國人可沒有什麽關系,當年武安君白起坑殺趙國俘虜二十萬人,昭襄王事後不僅沒有責罰白起,還親自趕到河內為秦軍助威。
“如果我們只是擊敗趙國,而不是滅掉趙國,那麽,消滅趙國的一切有生力量,桓齕的屠殺策略,
就是對的。” 秦軍斬首的傳統根深蒂固,蒙豹的看法,代表了不少秦軍內心的真實想法。列國並存這麽久,戰國大爭之世,無日不戰,各國之間流足了鮮血,指望這個時代的人相親相愛,結成一家人,根本不現實。
“大王親政以來,孜孜以求的是天下歸一,滅其國,愛其民。現在我軍攻滅趙國,當佔領趙國的土地,收納趙國的民眾,使之融合成為秦國的一部分······”
“趙國人遇到了我家將軍,算他們好運。”
蒙恬所說的征服者的責任,蒙豹不是很懂,只是朦朦朧朧的覺得,攻滅趙國之後,再造殺戮,似乎有些不對。
想到蒙恬駐軍邯鄲北城的時候,暗中清理屠殺秦國商人的趙人,蒙豹突然覺得有些明白了。
“原來,將軍並不反對清除趙人中的危險分子,只是不能落下口實,損害秦軍的名聲。桓齕這樣大搞屠殺,傻子都能指責桓齕做得不對。”
蒙恬率領著親衛騎兵,馬不停蹄的趕回邯鄲,而此刻的邯鄲城,早已陷入了一片混亂。
桓齕下達屠殺命令的時候,秦軍將士的心裡面,不是沒有疑惑。
東出函谷征戰以來,秦軍斬首不少,不是沒有屠殺俘虜的經歷。攻下城池之後,再向黔首動屠刀,秦人多少有些抗拒。只是秦軍紀律森嚴,士兵們盡管心裡不樂意,仍然執行了桓齕的命令。
秦軍尚未出營的時候,邯鄲城內潛伏下來的趙軍,覺得有機可乘,趁機攻打城內的秦軍。桓齕麾下的秦軍,平常與趙人齟齬頗多,南城的邯鄲人,見到有人帶頭攻打秦軍,紛紛擼起袖子,加入了起事的隊伍。
“當年,五國伐齊的時候,楚將淖齒殺了齊閔王,齊人當街一呼,全城人響應,斬殺淖齒。想那文弱的齊國尚能如此,我趙國人若是舉城響應,定能重新收復邯鄲。”
懷著這樣的想法,南城的邯鄲人,如同遊行示威的人群,紛紛湧到秦軍的軍營前。
秦軍一看,趙人造反,形勢危急,想到桓齕下達的屠殺令,目光裡頓時散發著凜冽的殺氣。
秦軍結成陣勢,以戰陣之法對付臨時聚集而成的邯鄲民眾,長戟飛舞,箭雨如蝗。不多一會兒,血淋淋的現實,澆滅了眾人心裡的狂熱,如鳥獸一般,四處逃竄。
“桓將軍有令,這些邯鄲人不知懼怕,個個該殺,爾等的劍下,不必留活口!”
傳令兵來來回回的大聲呼喊,傳達桓齕的命令。這時,秦軍見了血,內心的瘋狂已經被點燃,不管趙人是否願意投降,隻管一路殺將過去。
一時間,秦軍個個如瘋了一般,見著邯鄲人就殺,用不管老殘兵弱,破門而入,殺人劫財。
齊人擊敗楚軍,首先擊殺了楚軍主將淖齒。楚軍失去了指揮,才被齊人聚而殲之。殘余的趙軍想學齊人,卻沒能擊殺桓齕,讓桓齕有時間從容調度兵力。
邯鄲南城,成了一片人間地獄,慌亂的趙人,紛紛向北城逃去,那裡是另一支秦軍的地盤。
“將軍,趙人逃往了北城,我等要不要繼續追擊?”
桓齕的親信校尉,回轉過來,向桓齕請示。蒙恬麾下的秦軍,勇悍無比,連桓齕敢攔下,這校尉不由得有些猶豫。
桓齕抹了抹臉上的鮮血,看著北城的秦軍軍營,吐了一口唾沫,口裡哼道:“蒙恬去了王老將軍的軍營,現在留在邯鄲的蒙虎,手裡人少,能耐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