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陽,原來屬於韓國的土地,秦武王時期,甘茂率軍攻佔宜陽,以此為基礎形成了秦國的三川郡。處在秦國東出的交通要道,宜陽的軍事地位舉足輕重。歷史上,宜陽為人所熟知,卻是秦武王舉鼎絕臏而死。
現在的宜陽,則成為了秦國大軍伐魏的大本營。
“軍隊什麽時候集合完畢?”秦軍宜陽大帳,樊於期借著油燈,仔細研究著桌面上的羊皮地圖,只不過,這份地圖卻不是東周國的地圖,而是秦國的地圖。
“按照行軍計劃,還有十天,十萬大軍才會集合完畢。”裨將軍壁比劃著地圖回答道。
秦國對外攻伐的時候,不可能直接從國都帶走幾十萬的軍隊,領兵的將軍往往帶著自己的親兵隊伍,剩下的軍隊則由各地征召到指定地點集合,其中還有一部分的戍卒和刑徒。商鞅變法之後,最大程度的限制了將軍造反的土壤。
“將軍,公子考慮得怎麽樣了?”另一位裨將軍蒲鶮望著公子成蟜的軍帳,眉頭緊皺。
蒲鶮、壁兩位裨將軍,跟隨樊於期多年,配合默契,此次攻打東周國,樊於期任命了他倆為裨將軍,並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早有謀劃。秦軍內部,有一部分人對當今朝廷的格局極為不滿。
秦王嬴政,生自趙國,長自趙國,雖然沒有如後世俄國的某位君主跪舔腓特烈大帝,但嬴政話音裡的那一絲邯鄲音,讓某些高傲的老秦人心裡非常不舒服。朝堂之上,山東六國之士佔據了大量實權部門,近二十多年來,秦國的丞相,沒有一個土生土長的老秦人。秦國國內,民風樸實無華,六國之士憑借著口舌之能,遊說國君成功後,往往就會受到重用。粥少僧多,職位就那麽多,六國之人佔去了,秦國人自然心裡不滿。
歷史上,秦國曾發生過排斥六國之人的運動。穰侯魏冉當政的時候,驅逐甘茂,禁止六國之人入秦。秦人認為,這些六國之人,一個個官迷心竅,不事生產,動動嘴皮子就能竊據高位。嬴政親政的時候,秦國宗室還鼓動嬴政逐客,幸好嬴政醒悟得快。
私下裡,樊於期得到夏太后示意,聯絡了一些對現狀不滿的軍官,準備適當的時候,支持成蟜即位。成蟜的母親夏夫人出身顯貴,成蟜從小出生在秦國,算得上真正的老秦人,而嬴政的母親,不過就是一個歌姬罷了。
“公子會想明白的。”樊於期想到公子成蟜錯愕的神情,不由得有些頭疼。皇帝不急太監急,他們這些人,為了讓成蟜成為秦王,整天提心吊膽的謀劃,而成蟜根本不曉得政變的事情。“公子才十四歲,這副擔子,對他來說,還是太重了。”
“只要公子不明確反對,我們計劃就能進行。”
樊於期等人繼續商議政變的計劃,十步開外的另一處軍帳裡,成蟜兩眼發愣,怔怔出神。他還記得樊於期對他說的話,“我們不會去攻打東周國,等軍隊集合完畢,還請公子發布檄文,回師鹹陽!”
孩子受母親的影響很深,成蟜的生母夏夫人,與趙姬不和,更看不起趙姬的出身。連帶著,成蟜心裡也很討厭自己的那個王兄嬴政,可他沒有想過要造反啊。夏太后、夏夫人等擔心成蟜太小,心裡藏不住事,被後偷偷的謀劃,沒有讓他知曉政變的陰謀,導致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人與人的差距,有時候比人與狗的差距還要大。同樣身為王子,嬴政經歷過邯鄲街頭的生死磨練,而成蟜從小長於婦人之手,儀表堂堂,
很有貴族風范,但沒有見過鮮血的人,一下子讓他乾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買賣,他如何下得了決心,要不怎麽說資產階級的革命性不強呢。 孝公之後的秦王,惠文王受過流放,秦武王從小在軍中歷練,昭襄王曾在燕國魏質,莊襄王落魄邯鄲。秦王下過基層,受過苦,可秦國強大之後,秦國的公子漸漸變得養尊處優,少了那麽一點血勇之氣。
成蟜沒有造反的膽氣,但從小受到嚴格教育,見識還是有的。他明白,此次政變,樊於期等人定是籌謀已久,由不得他反對。
“哎,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成蟜年紀還小,沒有體會到王座帶來的誘惑,只能不自覺的邁入了歷史的洪流中。
十日後,十萬秦軍集合到鹹陽,所有二五百主以上的將官,齊齊聚到了樊於期的中軍大營。
“怎麽來了這麽多人?”
“是啊是啊,以前打仗的時候,不是將軍直接發布命令就好了嗎?”
······
一些人心裡感到有些奇怪,不曉得主將在搞什麽名堂。要說以前,主帥只會召集校尉以上的將官,互相熟悉熟悉,磨合磨合,免得將不識兵,兵不識將,可這次連二五百主都叫上了,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肅靜!”這個時候,裨將軍壁、蒲鶮簇擁著樊於期、成蟜邁入了中軍大營,他們身後,五百名短兵全副武裝,隱隱憋著一股殺氣。
按秦軍軍製,五百主以上職位的軍官,就可以組建自己的親兵,也就是短兵。這些人與主將,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秦國軍法規定,主將身死或被擒,短兵不能救回主將或者奪回主將屍體,就會被統統處死。戰時,這些短兵還會起到傳令、督戰的作用,維護主將權威。有了這層厲害關系,軍官們選拔親兵的時候,不僅僅要求悍勇,更要求忠心耿耿。
“拜見將軍!”秦軍等級森嚴,在場的秦軍將領們,即使心有疑慮,也沒有往反叛那方面去想。
“嗯,免禮!”樊於期在營帳中央的席位上落座,成蟜鎮定心神,坐到了樊於期旁邊。
面對這些殺氣騰騰的軍人,成蟜心裡有些發虛。
“這次把大家聚在這裡,是有一件大事要與大家商量!”樊於期的目光掃過場地中的眾人,有些人正熱切的看著他。他們早已得到樊於期的聯絡,而樊於期調兵的時候,不著痕跡的征調了這些老秦軍官。“就在昨晚,本將得到太后旨意,太后調查得知, 當今大王,根本不是先王的血脈,而是呂不韋和趙姬生下的野種。太后命本將率軍殺回鹹陽,匡扶社稷,護衛成蟜公子成為大王!”
馬基雅維利曾說,政治家要拋卻自己的良心,為了達成目標,無所謂手段。夏太后深居秦宮多年,政治上沒有宣太后老練,可也見識過宣太后的手段。叛變是門技術,急吼吼,赤裸裸只會適得其反。古人說,師出有名,成蟜現在做的事,本質上就是造反,要獲得軍隊的支持,至少得拿出一個讓人信服的名分。樊於期不清楚嬴政到底是不是莊襄王的血脈,可這個年代,沒有親子鑒定,哪能那麽輕易的說清楚呢,何況莊襄王都死了好幾年了,但樊於期知道,夏太后的交代,給了成蟜反叛的大義。
“樊將軍,你說大王的血脈不純,可有什麽證據?不能······”
一位不開眼的校尉當即表示質疑,可他話還沒有說完,一把秦劍透胸而出。
“證據,還要什麽證據嗎?誰不知道,趙姬曾經是呂不韋府上的舞姬,莊襄王駕崩後,呂不韋經常在宮裡宿夜,鹹陽城裡,好多人都知曉!”這名校尉舉著流血的青銅劍,狠狠的啐了一口,叫道,“成蟜公子才是大王的真正血脈,你們有什麽疑義嗎?”
支持成蟜的將領們,紛紛高呼。負責警衛的短兵們,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劍上,隻待哪個不開眼的,就上前將他剁為肉醬。
“我等願追隨成蟜公子!”參加叛亂可能會死,而要是不參加,那可是立刻馬上會死,這個時候,傻子才會跳出來表示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