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將軍,剛剛有人自稱監軍派來的信使,想要強闖軍營,被桓齕將軍射殺當場!”
“那人怎麽說?”
“那人自稱吳騷,說他是監軍嫪毐派來的。”
蒙恬注意到,王翦的眼皮跳了跳。秦軍建立了完善的情報體系,鹹陽會派出監軍,王翦早已得知,只是沒有想到,監軍人還沒有見到,就殺了他的人,只怕接下來不好合作。何況這嫪毐,還是太后的枕邊人。銅輪一轉驚深宮,嫪毐的人生逆襲故事,普通黔首或許不清楚,王翦卻是早有耳聞。
“將軍,這位監軍大人只怕不好相處啊?”楊端和苦著臉,嫪毐的名聲,他也是知道的。秦軍出征,派遣監軍是定製,只是監軍一般由禦史大夫派出禦史擔任,負責監督軍中的不法行為,並不干涉主將用兵。如今,殺了監軍派出的使者,用屁股也能想到,嫪毐接下來會跟王翦唱反調。相比起來,大王為何不讓蒙恬擔任將軍呢?短短幾日相處,對這個蒙家後輩,王翦、楊端和心裡頗為欣賞,小小年紀,謙遜有禮,卻又不缺軍人風范,熟讀兵法,又通軍略。
楊端和不知道,嬴政派蒙恬前來整訓叛軍,本就有監督防范的意味,只是蒙恬不著痕跡,楊端和等人就沒有往深處想。嫪毐一出現,大帳裡的眾人,看蒙恬就更加順眼了。
“軍中自有軍中的規矩,我秦國自有秦國的法度,少許山東之人,再怎麽鬧騰,終究撼動不了秦法的威嚴。”王翦的眼裡閃耀著堅定,語氣平淡,沒有露出絲毫擔心。他是軍中主將,如果他露了怯,只怕手下的將領在嫪毐面前,更會落了氣勢。內心深處,王翦瞧不起嫪毐,跟普通秦人一樣,王翦不在意趙姬豢養面首,男人女人都有那方面的需求,只是不能因為身體上的關系,影響朝堂政治。宣太后時期,權勢鼎盛,也沒見魏醜夫飛揚跋扈,借機攬權,等宣太后要魏醜夫陪葬的時候,還有人出面求情。
“這個嫪毐,不過就是吃女人飯的,我們不用理他!”王賁脾氣暴烈,凶神惡煞,乍一看,還以為他是張飛一樣的莽夫,只有談論軍事的時候,王賁才會表現得沉著冷靜。蒙恬曾懷疑,王賁一定是位雙重人格者。
“小王將軍說得對,入了軍營,就用軍法治他,我看他敢不敢胡來!”辛勝也附和道。按照慣例,軍中的監軍,打了勝仗後也會一體算軍功,想他們血裡來雨裡去,辛辛苦苦掙軍功,這個吃軟飯的嫪毐,明明白白是來混資歷。別的將軍怎麽打仗,辛勝不清楚,可王翦打仗的水平,辛勝心裡再清楚不過。
白起在的時候,所有人都盼望著跟著白起打仗。一仗打完,收割人頭像收割稻草一樣,自己一方還沒死幾個人。白起死後,秦軍仍然繼續征戰,可輕輕松松獲軍功再也沒有那麽容易,只有王翦是個例外。王翦麾下的士兵記得,跟著王翦,無論勝仗還是敗仗,軍隊傷亡很少,而且,王翦很少打敗仗。
如果沒有意外,這次攻滅東周國,最後的軍功,嫪毐會分去不少。將軍們想明白了這一層,才對這個嫪毐大為不滿。禦史府來的禦史,熟悉律令,能力出眾,將軍們沒有話說,可這個嫪毐,出身低賤,靠著吃女人飯獲得監軍職位,這些將軍們心裡如何服氣。商鞅變法後,秦國不再惟出身論,只要確實有能力,秦人心裡就會服氣。嫪毐明顯不屬於有能力的那一類人。
沒有出色的能力,出身就很重要了。成嬌監軍的時候,將領們對他就很尊重。
後世的一些人,哪怕能力很出眾,只是沒有良好的出身,仍然得不到主流社會的承認。漢代的衛青、霍去病,數次出塞,打得匈奴哭天搶地,還比不上小心眼的常敗將軍李廣。蒙恬心裡明白,他能得到王翦麾下將領的認同,整軍的順利,跟他的出身也有很大的關系。 “不過,這個嫪毐手裡畢竟有大王的旨意,不可過分刁難,等這次征戰結束,以後大家也就沒有了任何交集。”王翦表示了自己的態度,轉而開始安撫大帳裡的各位將領,不可將事情鬧大,免得大王下不來台。“蒙恬,你是大王派來的信使,想來嫪毐不會為難你,就由你去迎接這位監軍大人!”
“諾!”
王翦果然不簡單,馬上想到了嫪毐肯定使起了在鹹陽時的傲氣,要不然的話,嫪毐早應該到了大營前。要是嫪毐老老實實到大營,按程序通報,以王翦的脾性,定然會前往營門迎接。可嫪毐離大營還有老遠一段距離,就擺起了官架子,自然得不到將領們的好感。這個嫪毐,還真把他當成了東廠的太監,要知道,這個時候的太監,遠沒有後世的太監有權勢。
蒙恬著親衛蒙虎點起一隊騎兵,飛身上馬,向嫪毐歇息的驛站飛馳而去。蒙恬的手裡,好歹有了四萬人馬,除去負責後勤的輜重兵,能戰之士足有三萬人,按秦軍編制,蒙恬已經有了裨將軍的職位,可以組建五千人的親兵衛隊。親兵可是主將的殺手鐧,用得好的話,在戰場上可以起到勝負手的作用。蒙恬很勇猛,可也惜命,從軍中挑出勇戰之士,會騎馬的優先,勉強組建了一支步騎兩用的親兵衛隊。其他部隊將校的任命,需要考慮爵位、功勞,唯獨親兵軍侯的任命,可由將軍單獨任命。既然制度范圍內允許任人唯親,蒙恬毫不客氣的私心了一回,任命陪伴護衛自己的蒙虎、蒙豹擔任了親兵曲的正副軍侯。
虎與豹,等親兵衛隊戰力形成的時候,這支部隊,就命名為“虎豹騎”。曹操的那支虎豹騎,這個世界以後還有的話,得讓阿瞞支付知識產權使用費。
“監軍大人何在?”
五百騎兵,數量不算多。嫪毐等人沒有軍旅經歷,在他們眼裡,五百騎兵奔湧而來,猶如北風呼嘯,那股殺伐之氣,帶來了絲絲涼意,令齊等人的體內泛起一股虛脫之氣。
“監軍大人在驛站休息,你等是何人?”
領頭的五百主年紀輕輕,看起來還是少年,會是哪家的膏粱子弟?令齊以為蒙恬跟嫪毐一樣,是家裡派來鍍金的,勒馬頓在原地後,令齊暗中一數,只有五百人,以為蒙恬只是一個五百主而已,心氣兒又逐漸升了起來。
古代的文人常常不喜軍人,瞧令齊的模樣,明明文弱得不行,卻非要顯示一股傲氣。想想後世,怕是文人見了軍人的英武身姿,心裡嫉妒得很,才千方百計的宣揚文弱之美。各種戲曲文學作品裡,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抱得美人歸,軍人卻成了粗鄙的代名詞。
“我是蒙恬,奉王翦將軍之命,前來迎接監軍大人。”蒙恬下馬之後,卻沒有貿然上前,按照規定,他只有見到秦王旨意、見到監軍本人後,才能上前拜見。小心使得萬年船,王翦的謹慎,蒙恬打定主意學到精髓裡去。
蒙恬?蒙恬是誰?令齊常在雍城,沒有見過蒙恬的樣子,可卻聽過蒙恬的名字,知道蒙恬不僅是蒙驁的孫子,還是秦王嬴政難得的伴讀。更多的時候,蒙恬沒有同嬴政讀書,而是練劍,可在秦人看來,蒙恬卻是有了伴讀的名分。
“原來是蒙恬將軍,我這就去通報監軍大人。”聽聞來的是蒙恬,令齊剛剛凝聚的傲氣飛一般的消逝了。
權力,通常來源於能力、金錢和家世。蒙家三代從軍,家世良好,有忠義之名,無形中給蒙恬添加了一層光環。良好的家世,如果運用得好,會成為很大的助益。身在軍營中,蒙恬苦練騎馬,苦練劍術,站軍姿、行軍樣樣不落後,普通士兵看了後,佩服蒙恬比他們還要吃苦的同時,更多了敬畏之心。短短十日,蒙恬就重振了軍心士氣。
“蒙恬,你給我說說,我派去的吳騷,為何被殺了?”不一會兒,嫪毐大大咧咧的從驛站裡走了出來,一邊走還一邊整理衣襟,想必剛剛在驛站裡又探索了一回水簾洞。令齊提醒過嫪毐,讓他對蒙恬客氣些,可嫪毐得知吳騷被殺了後,哪裡會將令齊的話放在心上。要知道,這吳騷表面上是普通的士伍,實際上卻是他暗中招攬的死士。山東之人就有這個習慣,喜歡招攬門客,培養死士,嫪毐也不例外。正是這股風氣,才引起了秦人的反感。
“他意圖強闖軍營,藐視軍令,死不足惜!”別看嫪毐現在靠那銅輪絕技活得風風光光, 可嬴政親政的時候,定會將他連根拔除。與嬴政相處久了,蒙恬知道嬴政心裡隱隱約約有股戀母情結,用現代心理學來解釋,那是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導致的俄爾普斯情結。嬴政心中的美好母親,匍匐於嫪毐這樣子的人,嬴政的心裡,肯定會有老大的疙瘩。既然嫪毐遲早會倒台,蒙恬自然不會怵他。
“吳騷可是我嫪毐的人,你們知不知道,吳騷可是我嫪毐的人!”嫪毐一手指著蒙恬,一邊叫囂,狠狠地走上前來,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味道。
“藐視軍令者,死不足惜!”蒙恬右手搭在青銅劍柄上,盯著嫪毐,采取了防衛的態勢。意圖襲擊領兵將領,就算不殺他,打他一頓倒是好的。要是嫪毐折在了這裡,嬴政心裡指不定會怎麽高興呢!可仔細想了想,還是等嫪毐以後自己作死最好,蒙恬可不想落個跋扈的名聲。何況,被趙姬那個欲海無邊的女人惦記上,可不是什麽好事。
“你······”嫪毐囁嚅了半天,終究說不出話來。嫪毐長期呆在雍城那個小天地裡,所有人都寵著他,哄著他,哪裡見過這等架勢。
哼,蒙恬,王翦,你們一個個都瞧不起我嫪毐,等我發達了,要你們好看!嫪毐隻敢在心裡發狠,腳步卻不自覺的向後退,灰溜溜的回驛站去了。
“一刻鍾後,蒙恬護衛監軍大人啟程!”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嫪毐這副樣子,野心大大的超出了他的能力,還想要更大的權勢,注定會被貪婪之火燒得連渣滓都不會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