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空氣中彌漫著絲絲的血腥味。
很熟悉的感覺。
小時候,在邯鄲城的時候,秦軍圍城,趙人的血液,幾乎灑遍了邯鄲城的每個角落。
“母后,寡人記得,雍城衛兵的兵符,是由母后保管吧?”
沒來由的,嬴政似笑非笑的逼視著趙姬。
“長信侯盜取兵符,哀家真的不知道······”
趙姬無力的辯解著,心裡充滿了苦澀。
雍城靠近北地,作為秦國故都,有一支衛兵負責守衛。趙姬隱居雍城之後,以太后之尊,獲得了這支衛兵的兵權。
貼身收藏的兵符,除了趙姬,便只有嫪毐知曉。沉浸在歡情中的趙姬,在嫪毐面前,失去了一切的秘密。只是這個時候,趙姬說自己不清楚嫪毐的叛亂,顯得多麽蒼白。
“長信侯這是要取寡人的性命,母后就沒有一點察覺嗎?”
嬴政緊緊地握著手裡的定秦劍,眼中閃過一閃而逝的痛苦,那種受到拋棄,受到背叛的感覺,鞭打著他的內心。
早年,嬴政沒有享受到父親的疼愛。九歲之前,他的腦海裡,根本沒有父親的印象,邯鄲街頭的孩子,奚落他,嘲笑他,是個沒有阿翁的野種。
九歲的時候,回到了鹹陽,嬴政見到了父親,但莊襄王疼愛的卻是成蟜。等轉過身來的時候,趙姬尋得新歡,他連母親的關愛也享受不到了。
嬴政的心裡很苦,卻無處訴說,身為秦王,他不能向任何人表現內心的柔弱。
可他唯一的親人,跟他母子連心的趙姬,默默地放任嫪毐肆意妄為。堂堂長信侯,一個男寵而已,竟然有膽子發動弑君的叛亂。
想到這裡,嬴政痛恨嫪毐的膽大妄為,同時也有些怨恨曾經相依為命的趙姬。
趙姬別過頭,不敢與嬴政對視。一行淚水,從她的臉上劃下,或者失去兒子,或者失去情郎,兩種痛苦的情緒,如冰與火一般,在她的體內翻騰不止。
“報!”一個傳令兵飛速奔來,“左丞相、郎中令率兵擋住了叛軍,只是我軍兵少,不能立時將叛軍擊潰!”
“傳寡人命令,穩住陣線,等待援軍!”
蘄年宮佔有地利,即使兵力不足,但只要調度得當,擋住叛軍卻沒有問題。雍城附近的衛兵,守衛故都,幾乎沒有上過戰場,空有人數優勢,但戰力遠遠比不上負責守衛國君的郎衛。
裹挾而來的縣兵,還有戎翟君公聯絡的族人,連戰陣之法都還不熟悉,不足為慮。
叛軍久久不能攻進蘄年宮,嫪毐看得心思如焚。時間拖得越久,時機就對他越不利。
“戎翟君公,你與族人的血液裡,流著你們戎人尚武的血液,屬於天生的戰士,敢請戎翟君公為我擔任先登之職?”
令齊給嫪毐使了個臉色,嫪毐明白過來後,拉著戎翟君公的手,半是命令,半是懇求。
“長信侯,自昭襄王滅亡義渠以後,我與我的族人就再沒有經歷過戰事了啊······”
戎翟君公招架不住嫪毐的熱情,顯得十分為難。起兵的時候,長信侯承諾過,他們戎人只要壯壯聲勢,負責聯絡關外的匈奴人就好。
義渠滅亡之後,秦國將義渠人分散到各地,也不征召戎人入伍,這麽多年來,戎人逐漸融入秦人,習慣了安心耕種的日子。戎翟君公的祖上,屬於義渠的貴族,秦國雖封他為君,卻不讓他為官,只是好吃好喝的養著他。
嫪毐派人聯絡他,
承諾政變成功後,準他成為有實際封地的封君,他才按捺不住誘惑,領著族人前來。 “事到如今,不成功便成仁,戎翟君公可沒有退路了!”佐弋竭冷著臉,指著蘄年宮的方向,“這個時候,小秦王怕是知道了哪些人在反對他,如果失敗了,戎翟君公就等著被誅滅三族吧!”
“戎翟君公,別考慮那麽多了,放手一搏吧!”令齊在一旁好言相勸。
“哎,看來不拚命也沒有什麽辦法了!”
戎翟君公心裡咒罵著嫪毐欺騙了他的感情,還有他那草原上的親戚,這麽久了,還沒有突破長城方向。
選擇跟隨戎翟君公的戎人,還沒有忘記祖上尚武的傳統,加入戰局之後,顯得極為悍勇,給守衛蘄年宮的郎衛造成了很大的壓力
一時間,蘄年宮的防線,竟然顯得岌岌可危起來。
“蒙恬,你可別讓寡人失望啊!”
嬴政站在高台之上,望著站在銅馬車上的嫪毐,面沉似水。嬴政不得不承認,他小看這個假太監了。當初利用他與呂不韋爭權,嫪毐出色的完成了任務,讓呂不韋吃盡了苦頭。
呂不韋這樣的人,商人出身,什麽都要算計,不敢放手一搏,徹底的敗給了嬴政,成了關在籠子裡的老虎。只是沒有想到,嫪毐最後選擇了孤注一擲,顯得比呂不韋有種多了。
聽說, 嫪毐身下的家夥,可以轉動銅輪。嬴政的目光,望向車轅後面的嫪毐腰胯,鼻子裡輕哼了一聲。
等抓住了嫪毐,就讓人割了它!
“五大夫恬的援軍到了!”
宋午一直注視著鹹陽的方向,只見馳道之上,一股黑色的浪流,奔湧而來,隱隱約約,還有戰馬嘶鳴的聲音。
領頭的騎士,高大威武,手裡舉著獵獵作響的戰旗,上面寫著一個無比熟悉的“蒙”字。
“恭喜大王,五大夫恬的援軍平定了鹹陽叛亂,及時趕過來啦!”
景開的心裡充滿著喜悅,將宋午擠在身後,快速奔跑到嬴政面前,報告這個大好的消息。常年呆在宮中,景開琢磨出了一套獨特的生存哲學。遇到好消息的時候,面君的機會,當仁不讓。
嬴政緊握定秦劍的手,不由得松開了些許力氣。處在叛軍的眼皮子底下,嬴政面上鎮定,心裡仍然存著些許忐忑。
“舉弩,列陣,放箭!”
蒙恬命令親兵吹響傳令的號角,“嗚嗚”的聲響,遠遠的傳揚開去。
秦軍以金鼓旌旗作為傳令的工具,但騎兵講究快速激動,攜帶金鼓頗為不便。揮舞旗幟,發布信號,衝鋒在前的騎兵,得時不時的回過頭,查看主將的命令。金鼓旌旗有這麽多的不便,後來,蒙恬索性借鑒了胡人的做法,改用號聲傳遞命令。
“嗖嗖”的響聲連綿不絕,落在叛軍的軍陣裡,頓時射倒了一大片。
蒙恬的騎兵,四騎一組,三組一隊,排著整齊的衝鋒隊形,馬不停歇,徑直的衝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