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的騷亂,景隗很快感受到了。
外面火光熊熊,照亮了半個天空。士兵們奔走呼號的驚慌叫聲,刺破了凌晨的寂靜。
“怎麽回事?”
景隗一把推開懷裡的小娘子,忙不迭的爬出了大帳。他還以為,楚軍會不會是炸營了?
當他爬出大帳的時候,驚得目瞪口呆,這哪裡是炸營,分明是秦人來偷營了。領兵這麽多年,景隗從來沒有應對夜戰的經歷,楚軍根本不知道怎麽反應。
這個時候,正需要主帥指揮若定,可景隗的腦海裡,卻是一片空白。章邯夜襲的時候,連項梁這樣的將領也著了道,別說只有中人之姿的景隗了。
“快走!”
半晌,秦軍騎兵的身影,在火光中越來越清晰,直往中軍大帳而來,景隗心裡的防線立即崩潰。
見主帥下達了撤退的命令,景隗的親兵,連忙簇擁著他向後撤離。軍帳裡的美人、鼓樂,再也顧不得了。
楚國的貴族風氣濃厚,將領領兵出征,玩樂的器物樣樣不缺。楚人不以為怪,反而視為貴族風流。
“別讓楚軍主將跑了!”
遠遠的,蒙恬眼尖,注意到了景隗帥帳的動靜,頓時呼喊起來。
“活捉楚軍主將!”
······
秦軍一齊呼喊,聲震雲天,氣勢如虹,景隗聽到之後,跑得更快了。
“蠻強,你率領一部人馬,前去追殺景隗!”銳士營擅長暗殺,蒙恬交代道:“我只要首級,舉在長戟上,讓敵人都能夠看到!”
楚軍士兵,見到景隗的首級之後,最後的一絲士氣也會消散於無形。這場偷襲,才會取得最圓滿的勝利。
“諾!”蠻強領命而去,迅速隱入黑暗之中。
“駱甲,趕緊放火,斬下楚軍的帥旗!”
古代打仗,中軍帥帳,屬於重中之重。中軍帥旗的倒下,對士兵的影響無以複加。當士兵們正在戰鬥的時候,中軍大旗一倒,就知道主帥失陷了。
主帥所在的位置,也是金鼓所在,主帥陣亡,意味著再也沒有命令傳來。指揮系統一亂,以古代的戰場通信水平,軍隊就沒有了大腦,再怎麽善戰,也會成為泥足巨人。
“將軍,看我的!”
駱甲顯得很興奮,這場偷襲,打得實在太過爽利,僅僅不到四千騎兵,便打敗了數萬楚國大軍。雖然沒有辦法詳細統計首級,但這種暢快淋漓的勝利,卻讓人分外滿足。
“哢——”
長劍呼嘯而去,嵌在硬木製成的旗杆裡,震得駱甲的手臂有些發麻。他臉色憋得通紅,顯得十分尷尬。騎在馬上,力道比不得在地上的時候。
戰國七雄,為了保證帥旗不倒,旗杆的材料,都會選擇已知的最強硬木。
古人信奉鬼神,旗杆因為材質的原因,而突然折斷,士兵們會覺得出師不祥,未免影響士氣。將軍們為了避免這種局面,肯定不會在帥旗的旗杆上偷工減料。
駱甲手裡的長劍,屬於秦軍的製式長劍,以銅為原料,秦國已實現了初步的流水化生產。秦人的青銅工藝爐火純青,但軍中的製式青銅劍,鋒利程度比不得蒙恬特製的寒泉劍。
這個時候,騎兵沒有馬鐙,馬背上沒有完全的著力點。結果,駱甲愣是劈了兩次,才斬斷了楚軍的帥旗。
這樣看來,還是得盡早發展優質的鐵製兵器才行。蒙恬見到駱甲的窘態,想的是騎兵的破甲能力不足,不能最大限度的發揮騎兵的戰力。
如果對面的不是旗杆,而是身披鎧甲的武士,一擊不能斃敵,死傷的可就是駱甲了。好在楚軍的防護簡單,大部分士兵,身無片甲,又遭到偷襲,倒是讓秦軍擴大了戰果。
“將軍,景隗首級在此!”
秦軍四處放火後,見火勢越來越大,而城中也有熊熊火光傳來,想來李必已經得手了。
不可久留胡陽城中!
蒙恬正準備離去的時候,之間蠻強舉著一杆楚製長戟,上面插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不是景隗,又是誰?
“這景隗的短兵,真是些孬種,見逃脫不得,竟然各自逃命去了!”
蠻強得意的笑著,黑漆漆的臉皮,一動一動,形如惡煞。
秦國軍法森嚴,主將戰死,短兵自顧自逃離,不拚命死戰並搶回主將屍體,回國之後,只怕會落得個盡皆斬首的下場。如果害怕懲罰,當了逃兵,則會罪及家屬,家裡人也會深以為恥。
秦軍士兵,一旦被選為了主將的短兵,能夠沾及主將的榮耀,但也要承擔死戰護主的責任。
楚國則不一樣,東遷之後,許多法度典籍缺失,法制不完善,執法不嚴格,沒有秦法那樣的威懾性。楚地緊挨著百越,叢林縱橫,許多犯罪的楚人,逃亡之後,楚國官府根本無法有效抓捕。
北走胡,南走越。北邊的燕國,南邊的楚國,最是難治。
“駱甲,你帶人舉著景隗的首級,讓士兵們高喊景隗已死!”
“諾!”
駱甲很快忘記了沒有一劍斬斷帥旗的尷尬,帶著一隊人馬巡行去了。
“景隗已死!”
“景隗已死!”
······
挑著景隗的首級,駱甲的人馬,一路開道,開始撤離胡陽城。
遠遠的,楚軍見到景隗的死容之後,更加沒有了絲毫戰意,爭先恐後的逃竄。
恐慌具有傳染性,很快蔓延了整個楚軍。偶有那麽幾個勇敢的軍吏,想要整頓人馬,卻被蜂擁退卻的潰兵淹沒,再也無力回天。
“胡陽城,怕是毀了!”
出了胡陽城,與李必的輕騎匯合,回望著胡陽城裡的衝天大火,夾雜著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楚軍佔領了胡陽,但還有部分平民留在了胡陽城中,結果遭了無妄的兵災。
若論戰場的慘烈,莫過於火攻。後世,美軍使用凝固汽油彈的時候,整整一個城池都可以燒得灰飛煙滅。
儒家道家的人總說,殺俘不祥,水火歹毒,用之不祥。蒙恬可沒有這樣的思想,秦人也沒有這樣的思想。
領兵的人,應該在乎自己手下士兵的性命,為了所謂的不祥,白白犧牲士兵的性命,蒙恬才覺得這是國家的不祥。
慈不掌兵。
領兵之人,對自己人要心狠,做到軍律面前鐵面無情,必要的時候,為了勝利,對敵人則要更狠一些。
“撤吧!”
統一的路途,不可能像齊魯人士說得那麽光鮮,僅僅憑著所謂仁義,就能實現天下歸一的夢想。
每個國家真正的統一,無不伴隨著鐵和血!
回軍的時候,蒙恬感覺得到,自己真正成為了一個秦人,融入這個混亂即將結束的時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