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工商,只是分工不同,其實本無貴賤。
無士,則社會沒有活力。
農不耕耘,糧食缺乏。工匠不作,器物不成。商不周轉,物資不流通。
人為的過分拔高一個社會群體的地位,就像過分強健身體的某個部位,整個身子卻失去了平衡。
秦國重農,以耕戰為國策,國內雖有商業,但活力卻比不了山東六國。
趙國的卓氏,魏國的白氏,魏國的呂氏,魯地的端木氏。這些大商人,遊走諸侯,冠絕一時。
呂不韋以商業積聚的財富為基礎,配合商業上的人脈,妥善謀劃,將落魄的嬴異人送上了秦國國君的寶座。
山東六國的商人,憑借出色的財富積累才能,王公貴族等閑不可輕看。
相比起來,秦國的大商人,可就暗淡許多。巴寡婦清、烏氏倮事業的中心,均不在關中之地,而是較為偏遠蠻荒的巴蜀、北地。
內心深處,蒙恬並不讚同過分重農抑商的政策。
古人認為,商人不事生產,倒買倒賣,囤積居奇。可來自後世的蒙恬心裡卻明白,商品的大規模生產,順利流轉,離不開商人的潤滑作用。
“天下歸一,戰國七雄並立的局面結束之後,秦國會比統一之前,更加需要揮商人的作用。”
蒙恬目光灼灼,無比肯定。
商鞅變法後,秦國的政策,施行於秦國一國之地,沒有什麽困難。民夫運糧上前線,來回也就一個月。
可統一天下後,從南邊的楚地到北邊的漁陽,東邊的琅琊到西邊的臨洮,疾步而去,至少也要三個月的時間。
這個時候,仍然沿用過往的組織辦法,勢必會造成極大的成本浪費。
“這只是蒙將軍一個人的看法而已。”
白昳命人給銅燈添滿桐油,燈火亮堂以來,照在白昳的臉上,顯得非常和善。
蒙恬對商人沒有歧視,而蒙恬年紀輕輕,便能獨領一軍,以後在秦國的前途不可限量。只要蒙恬願意提供幫助,未嘗不能改善商人在秦國的地位。
“這可不只是我一個人的看法······”
蒙恬點到為止,沒有繼續往下說了。
呂不韋組織編寫的《呂氏春秋》,提出過四民皆本的主張。只是呂不韋失勢後,《呂氏春秋》成為舊政敵的印記,沒有人願意提及。
自古以來,中國權力鬥爭的失敗者,社會總會自覺地清除他留下的印記。君不見,後世倒台的領導人,母校忙不迭的推倒雕像,撤下題字。
“白先生若能出面,替我解決糧食的問題,我倒願意給白先生鋪就一條明路。”
蒙恬話鋒一轉,回到了軍糧上。
“是何明路?”
白昳心頭一動,抬起頭來,好奇的看向了蒙恬。
“以糧換爵。”
······
次日黃昏的時候,蒙恬率領三千士卒,押著兩萬石糧食,緩緩離開了啟封的城門。
運糧的車隊,綿延五六裡,浩浩蕩蕩,看得啟封縣令目瞪口呆。
白家這是怎麽啦?竟然主動出面,聯絡啟封城內隱藏的大戶,給秦軍籌集了這麽多糧食?
“將軍,白昳捐獻一萬石糧食,真能獲得五大夫的爵位?”
蒙豹騎馬跟在蒙恬身後,面上充滿了疑惑,還有一絲不快。
秦軍將士,刀頭舔血,風裡來雨裡去,走過屍山血海,都還不一定能獲得五大夫的爵位。
現在,從未上過戰場的白昳,納粟拜爵,有可能一舉成為五大夫,蒙豹怎麽想都不是滋味。
“白昳獲得的是民爵,而不是軍功爵。”蒙恬回過頭來,強調道。
商鞅變法後,秦國的爵位體系,實行雙軌制。
從軍之人,通過功,走軍功爵的通道。
但有的人天生不適合從軍,而一個國家的人,不可能每個人都有機會上前線。
那些耕耘田地的農夫,牧養牲畜的廄嗇夫,製作器物的工匠,則憑借勤勞做事的功勞,獲得相應的民爵。
只不過,民爵的天花板更容易觸摸到,最高只能獲得五大夫爵位。五大夫往上,只能從軍掙軍功才行。
“可那是五大夫的爵位?”
蒙豹心裡仍然有些酸酸的。
“民爵的五大夫,比起軍功爵的官大夫,走在大街上,誰會更引人注目?”蒙恬耐心的開導道。
“當然是軍功爵的官大夫。”
蒙豹挺著胸膛,高聲回答道。
秦人尚武,軍功爵的地位更高。帶著軍功爵的花結、鶴冠,走在秦國的大街上,邁不過十步,就會有媒人主動上來做媒。
一人獲得軍功爵,全家光榮。秦人父母妻子,鼓勵秦人從軍的時候,總會說:千萬要掙得爵位回來。
“可民爵就不一樣了,秦人並不會高看多少。唯一的作用,或許就在於可以抵罪。”
民爵比不得軍功爵,但以爵位抵罪,贖買奴隸身份的規定,仍然讓不少秦人退而求其次,想方設法獲得民爵。
真正上過戰場的人都知道,軍功爵不是那麽容易獲得的。
沒有軍事才華的普通黔,頂多獲得不更的爵位,以百將的職位退役。運氣不好的,沒等獲得爵位,連命都丟了去。
農夫、匠人,每天按部就班,日積月累,雖然花得時間多一些,卻更有把握在民爵的道路上穩步前進。
軍功爵制度建立以來,真正以小兵起步,攀爬上爵位巔峰的秦人,只有武安君白起一個人。
即便是起步非常低的白起,如果沒有得到魏冉的賞識,越級提拔,白起也不會走得那麽快,那麽順。
蒙氏一族的蒙驁,離開齊國西入秦,因為識字懂兵法,先獲得了客卿身份,才順利的成為了秦國的將軍。
“其實,我看重的並不是糧食,而是平定魏國後,需要有人與秦軍合作,安定魏地。”
蒙恬手裡揚著馬鞭,指著遠處的魏國原野。
暮色蒼茫下, 位於中原腹心的大平原綿延開去,一望無際,漸漸掩映在黑暗的夜色中。
秦軍要爭取魏國的人心,不得不與魏國的大戶打交道。這些人扎根魏國過百年,對當地黔的影響,可謂根深蒂固。
像白氏這樣的富貴之家,得到當地人的信任,又不會產生政治上的影響力,無疑是最好的合作對象了。
想到這裡,蒙恬向西望著鹹陽的方向,對鹹陽做出的遷走趙地大商人的政策,感到有些不解。
秦國應當防范的,是那些趙氏的公族後裔,而不是那些表面光鮮的商人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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