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清有一些為難，他看了看小王，又看了看曉清，略一思索以後，才道:“好的，不過，你們千萬不能開攝影機，同時，我們之間的談話，請你也不要記錄。“曉清有一些失落，可是她還是點了點頭，跟著百裡清上了樓。

　　 “咚咚咚！咚咚咚！“百裡精爬到了三樓上，曉清跟在後面，他們來到了這個狹窄的樓道，曉清有一些不相信，這也是人住的地方，每個房門口，都有一個大號的垃極桶，好像也沒有專門人來清理，這些垃圾桶，散發著一股股並不是十分好聞的氣味，過道裡，這裡有一雙鞋，那裡又有幾個煤球，燈光也昏暗昏暗的，有一些地方，好像燈泡壞了，更壞的是，這裡太吵了，打麻將的麻將聲，小孩的哭鬧聲，兩口子的拌嘴聲，還有一些人，將音響放得大大的，與其說這裡是一座旅館，還不如說是一個菜市場。曉清與小王，他們從來都沒有來這樣的地方。

　　更絕的是，樓道間，還散發著一些氣味，好像是屎味，又好像摻加了煙味，還有一些人的狐臭味，都集在這個小小的樓道裡，久久不散，古人說的余音三日，這裡可以說是余味三日。曉清差一點就咳嗽起來。

　　 百裡清來到三樓一個滿是鏽跡的鐵門前，輕輕地敲了六聲門，沒有動靜，他回過頭來，對曉清有一些歉意地笑了笑，然後將快餐盒子遞給對方，小聲地道:“我的同室，也許是想問題想得過於投入了，他根本沒有聽到。幸虧我還帶了鑰匙，不然的話，連進去都是問題了。“

　　 曉清小聲地道:“這是你們居住的地方?太差了一點吧?“

　　 百裡清一邊開鎖，一邊笑道:“同學，有這樣的房子住，就算不錯的了。你知道嗎，就是這樣的房子，我們這些打工的人，也得深吸幾口氣才能住得起呀。一個晚上，十塊錢，並不是很便宜呀！有這樣的條件，就算不錯的了，以前，我們還住得沒有這麽好呢。“

　　 曉清當然不信，小聲地道:“你吹吧，你吹吧，你們又不是勞改犯，怎麽會住這麽差的房子?“

　　 門打開了，百裡清將門推開，映入曉清眼簾的，是一個小小的房間，除了一張床以外和一個電視機以外，這個房子裡好像也沒有什麽東西了，事實上，也擺不下什麽東西了。床上有一個六十歲左右的瘦個男人，他撲下身子，看著一張圖紙在發呆，床上到處都是圖紙。

　　 現在已是農歷的九月份了，天氣已經漸漸的涼了，可是一進這個房子，曉清還是感覺到火一樣的熱。這個房子，唯一的通風口，就是一個小小的窗戶，只要將門一關，就好像一個標準的牢房。而那個窗戶，就是望風口。

　　 聽到有動靜，那個男人，頭也沒有回，就道:“你總算回來了，我都餓死了，快一點將飯菜拿出來。“

　　 百裡清看著曉清與小王，用眼神告訴他們，請他們坐到床上。房間內並沒有什麽凳子。曉清看了一下小王，笑了笑，往床上就坐下了。

　　 成功頭也不沒有抬，他接過百裡清的飯盒，就胡亂地塞了一口，菜也沒有吃。以前曉清聽說過，周總理有一次辦公，將墨汁當醬汁，來沾包子吃，她一直還不怎麽相信，一個人會專注到這個程度，現在她看到成功這個樣子，她不由得信了，自始至終，成功的眼睛，都沒有離開過圖紙一秒鍾，他都是憑感覺在吃飯，現在成功的飯已經吃了一大半了，曉清絕對相信，這個男人對於他剛才吃的是什麽菜，他一定不知道。

　　 百裡清笑了笑，道:“這是我的師父，他正在研究圖紙。一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

　　 成功的頭還是沒有抬，他的口裡塞滿了飯菜，口音也有一些不全，他道:“百裡清，你說什麽?什麽師父不師父的?你也快一點吃，這張圖紙，我看出了五個地方，必須要修改。“

　　 百裡清大聲地道:“成總，你沒有發現，家裡來客人了嗎?“

　　 “客人?“這個時候成功才抬起來，看到了曉清與小王，道:”百裡清，他們是誰?是你的同學嗎?“

　　 百裡清道:“不錯。你說巧不巧，我剛才到下面去買夜宵，就遇見他們了，於是我將他們領了上來，成總，你不會介意吧?“成功狠狠地將口裡的飯菜吞了下去，笑了，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失態了，失態了。對了，同學們，你們吃過飯沒有呀，百裡清，你下去吧，和他們吃一個宵夜吧。“

　　曉清笑道:“大叔，我們已經吃過了，不了，不了，我們說幾句話就走。”

　　 成功看了看房間，摸著頭，搖了搖頭，道:“不妥的不妥的，走，我們到外面去，吹吹風，也方便你們聊天，這樣吧，我在這裡也憋了幾天了，也想到下面去透透氣，我們一起走吧。你們也看到了，這個房間又小又亂，又髒又臭，實在不是一個聊天的好地方。走吧。”

　　 曉清他們沒有辦法，既然主人強烈要求，他們也不好繼續打擾，這個地方，看起來，真的不是一個聊天的好處所。

　　 “大叔，你是百裡清的師父?”一下樓，呼吸到外面涼爽的空氣，曉清的神智一清，開口問道。

　　 成功點了點頭，道:“算是吧。對了，你是百裡清的同學?你也來找他?”他看了看百裡清，眼神有一些怪怪的，然後道:“以前就有一個女老師也來找過他，專門來的，同學，你也是專門來找他的吧?”

　　 曉清看著百裡清，道:“女老師?誰呢?不會是張老師吧?”

　　 成功大笑，道:“這個姑娘，真的聰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不錯，就是他的高三班主任老師。”

　　 曉清的神色也有一些怪怪的了，道:“百裡清，想不到，張老師對你還是念念不忘呀。”

　　 百裡清摸著頭，他不好說什麽。

　　 曉清指著外面那一大片建築群，問道:“大叔，這是你們修建的吧。”

　　 成功點了點頭，道:“是呀，剛剛修成不久。”曉清道:“聽說這個工程，是你的總工程師吧?”她有一些不太確定，她聽百裡清叫他為總工，於是猜測著問了問。說一句實在話，眼前這個瘦瘦的中老年人男人，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成功人士。在她的印象中，那些成功男人，住的不說是五星級酒店，三星是絕對上了的。像他這樣的一個老頭，看起來更像一個國家不收兒女不養的收破爛的老頭。

　　 沒有想到的是，成功這一次又點了點頭，道:“不錯，這個工程，多虧了百裡清呀，如果沒有他，能不能順利交付，我的心裡可是一點底也沒有呀！”

　　百裡清搖了搖頭，道:“您過獎了，這是您的功勞，與我們又有多少關系呢！”

　　 一聽說這個老頭，真的是總工，曉清的眼睛亮了，這個人，一定有料，看他落魄的樣子，疲憊的神態，滿臉的蒼桑，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這樣的人，絕對是沙中的金子，於是，她將本來想采訪的百裡清，又放到一邊去了。她對成功道:“你能說說，你的創業史嗎?我相信，這裡面，一定有很多很精彩的故事。你能與我們分享分享嗎?”

　　 她也知道，對於這些的人物，一般情況下，都會拒絕的，她早已經想好了下文，如果成功不配合的話，她至少還有十三種法子，讓對方乖乖就范的。在她的專業課上，她的導師，就不一止一次和她說過，如果沒有預約，去采訪一個人的話，成功的概率不到一成，特別是那些成功的人士，概率更低，更何況，剛才這個成功的人士，不怎麽雅觀的一面，讓自己捉了一個正著的。

　　 沒有想到的是，成功又點了點頭，道:“可以，只要你願意聽的話。我的故事，可長了。”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似有意，又似無意，瞟向百裡清。

　　 “介意我們用鏡頭嗎?我們可不可以來一個正式的采訪?”曉清得寸進尺。

　　 “沒有問題。”成功還是一口答應。“從什麽時候說起呢?對了，就從我第一次包工程說起吧。”

　　 他們來到了一個公園，在公園裡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恰好這個地方，有一個很大的路燈，光線也好，於是，采訪也開始了。

　　 “我第一次承包工程，是八零年吧，那個時候，我已經三十多歲了，走出學校也有好幾年了，這幾年間，我天天都呆在家裡，天天捧著一大堆的學位證書發怔。我也想過到外面去找工作，但是，每一次，我都乘興而去，敗興而歸，為什麽?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眼光太高了，一般的工作，我根本看不上，但是好的工作，我又沒有機會。有幾次，對方看了我的學歷，經過層層面試以後，到了錄取這個環節時，我又放棄了，為什麽?因為我嫌對方給我的工資和待遇又不夠。我是博士學位，憑什麽我的工資，隻比那些本科生多幾元錢一個月?或者是一樣的?憑什麽，我不服，不服！於是，我放棄了。這樣幾年下來，我什麽事情也沒有乾成，剛開始時，還去人才市場到處轉轉，托人幫忙找路子，到後來，我也懶得去了，也沒有人再願意幫我介紹工作了，於是，我成了一個二十多歲的退休工人，每天三餐到口了，這一天就算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