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不知道，至少張穎沒有圓。

　　她又回到了家裡，學校裡放假六天，學生都放假回家了，她呆在學校也沒有什麽事乾。

　　她現在一個人坐在陽台上，桌上擺著西瓜，月餅，還有一些瓜子，張子成出去買酒去了，媽媽此時正在廚房裡忙碌。時針指向八點，可是她家還沒有吃飯。

　　鄉下農家的晚飯，一般是名符其實的晚飯，太陽還沒有下山，一般的人家都不會去做晚餐的，白天對於他們來說，還有很多的活乾，有人統計過，三早頂一工，同樣的，三晚也可以頂一工。在天氣好的日子，多忙一點，就沒能必要在天氣不好的日子看著天色發愁。

　　不一會兒，張子成回來了，手裡拎著一瓶酒，一瓶飲料，另一隻手提著兩三斤肉，一大包花生米，他回家以後，便將肉交給張穎媽，然後搬來一張凳子，坐在張穎的對面。

　　“穎兒，在想什麽呢?“張子成坐下後，拿起桌上的一塊西瓜，啃了一口問道。

　　“沒有想什麽呀，我只是在看這月亮。“張穎此時才抬起頭，看來她並不是一個撒謊的專業戶，”爸，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像不太圓呢！“

　　張子成的目光，還在那片西瓜上，他頭也不抬地道:“這是當然，你想想看，我們一家四個人，依現在的情況來說，至少也得變成六個，甚至八個了吧，可是，現在我家才三個人，怎麽會圓呢！“

　　張穎輕聲地道:“爸，你怎麽又說這事了?你不知道女兒的心意嗎?“

　　張子成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是沒有錯，可是，你可知道，人家知道你的心意了嗎?再者說了，人家的心意，你又知道多少?“他吐了幾顆籽，用手接住，然後再遠遠地丟到樓下的草地中，道:”你看到這西瓜籽了沒有?我現在將它們丟在土地裡，你說它們到了明年，可以開花，結果嗎?“

　　 張穎搖了搖頭，笑道:“當然不會。“

　　張子成道:“為什麽呢?可是這幾顆籽，它們做夢都想長出西瓜來呢！“

　　 張穎道:“爸，你不要逗我了，雖然我沒有種過地，可是我們也學過生物，並不是所有種子都可以開花結果的，如果沒有水份，沒有太陽，沒有養份，沒有溫度，它也是不成的。“

　　 張子成點了點頭，道:“不錯，看來我的女兒，也不糊塗，也懂得這個道理。即使是這幾顆西瓜籽極想成長，可是，季節來了，不適應它了，它就是滿腔的希望都沒有辦法開花結果的。孩子，你應該聽說過這樣的一句話，過了這個村，就沒能這個店了，我不是看輕你們女性，你們女孩子，是十八一朵花，三十豆腐渣了，二十五歲以前，是你在銚人家，可是二十五歲以後，便是人家來挑你了，這中間的差別有多大，你讀過那麽多在書，應該明白。“

　　 張穎不語。

　　 “穎兒呀，暑假你專門去了一次 S 市，我有空的時候又忘了，想起來的時候又太忙了，一直也沒有問你，你去那裡，到底是想幹什麽?說真話，你不要又說是去看看妹妹什麽的。你們姐妹倆的感情好是不錯，可是以前也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你要專門去看她的話。“

　　 張穎道:“我聽說，百裡清在S市，所以我想去看看他，他到底怎麽樣了。“

　　 張子成道:“看到了沒有?怎麽樣?人家一身的泥，一身的汗，將你嚇到了吧?“

　　 張穎搖了搖頭，道:“我沒有看見他，我去了他的工地，

找到了他的工頭，那個工頭領著我在他們的工地上走了一圈，還在他們的食堂裡蹭了一餐飯。“　　 張子成道:“沒有想到，這個百裡清，在他們工地上還挺有面子的喲！對了，為什麽沒有看見他呢，是不是他想躲避你，故意離開的吧?“

　　 張穎道:“不是的，他是回來辦身份證了，他們的那個工頭，想與他去美國竟標一個很大的工程，出國須要護照，要護照就必須要身份證。“

　　 “他還要出國?“張子成的眼睛亮了，”他小子真的有這個能耐嗎?我看他是一個繡花枕頭吧。“

　　 張穎有一些不高興了，道:“爸，你怎麽可以這樣說人家！在他們的工地上，不管是工人，還是工頭，對他都是讚不絕口的呢！特別是那個工頭，好像還是美國一所名牌重點大學的著名教授呢，能夠入他法眼的人物，差得了嗎?這一次他還說了，他帶著他，不光是去參加那個大工程的競標，而且還要送他去讀書呢！研本連讀，多好的機會呀！“

　　 張子成道:“不管怎麽樣，我覺得你們兩個還是不太可能。你想想看，你比他又大那麽多，如果他真的那麽好，他會看上你嗎?如果他能看上你，他又有真的那麽好嗎?現在說什麽也晚了，我聽說你們以前的那個校長，對你就有幾分意思，人家不論從哪一方面講，都比你的那個學生強！可是你偏偏放棄了，做了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會醒的春夢！我也聽張靚說了，那個林森，對你還是一往情深，我看他也挺不錯的嘛！又是老鄉，年紀又相差不了多了，你們一個教學，一個搞研發，在事業上不說互相進取，至少也不會做到互相干擾吧。這樣的人，就不錯了。你現在差不多三十歲了，留給你選的機會，真的不太多了，有時候我還聽到閑言碎語，說你身體或者心理有病呢！你看，張靚，她就比你務實得多，我看她也比你要幸福得多。孩子呀，愛情固然重要，麵包更重要的呀！古往今來，又有幾個，找到的終生伴侶，是自己的最愛呢?婚姻，與愛情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呀！找一個適合自己，自己也適合的人，組成一個家庭，這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呀！“

　　張子成的話，也有幾分道理，這個時候，張穎媽也來了，她接過張子成的話頭，道:“穎兒呀，在我們的心目中，你一直是一個乖乖女，也是我們一生的驕傲，不管是你讀書也好，參加工作也好，我們都沒有操過什麽心，這些本該依我們操心的，我們卻一點心也沒有操。本來，你的婚姻，對於我們來說，簡直不是一回事，這是我們最有把握的事，偏偏在這件事上，你卻讓我們操碎了心。穎兒呀，你能不能想現實一點?如果你想著一個大官，或者一個富翁，我們也都可以理解，可是你為什麽想著，一個什麽條件也沒有的窮小子?你能看出，這個小子，日後會發達嗎?你又能看出，這個小子，心中有你嗎?你敢保證，這個小子，等日後發達的時候，會不會拋棄你呢！畢竟你比他大那麽多！穎兒呀，女孩子只在過了二十五歲，每過一年，就老了一年了，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嗎?你看看我們隊上，又有幾個像你這樣?”

　　穎媽說的也是實事，在這個地方，女孩的確是。女孩子就像一支香蕉，熟起來快，爛起來更快。

　　 張穎道:“如果依你們所說，我嫁給一個我並不愛的人，或者一個根本不愛我的人， 結局又會怎麽?我們每天吵鬧打架，你們的心裡會好過嗎?到那個時候，你們更是揪心！”

　　 張子成道:“不錯，我們的確也會痛心，可是，你得留下一個後代呀！人活在這個世上，本來就擔負著種族延續的重擔。如果一個人死了，一個骨肉也沒有留下，就像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來過這個人一般，你說，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一點?俗話所說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不僅僅是男人的責任，也是女人的責任！再者說了，感情是可以慢慢地產生的，正如流水的兩塊石頭，剛開始時，大家都有棱有角，各不相讓，你撞著我，我撞著你，結果你在我的身上劃了重重的幾個印子，我在你的身上，留下幾個長長的口子，可是，等時間長了，棱角就磨掉了，表面就變得圓滑了，彼此可以挨著，互相依靠，也可以給彼此空間與自由，這也不是很好嗎?就像這個西瓜，它的花蕾剛落下時，這個瓜表面上看來很是綠亮，可是裡面的瓤呢，紅都沒有紅，根本就不能吃！只要通過歲月的積累，這樣才能甜！”

　　 看來，張子成為了說服自己的女兒，是下了一些成本，這些成本，也許是他自己看書看出來的，也許是農閑沒有事的時候，悟出來的，或者是高人背後指點，指點出來的，這些話都很有份量，說得有模有樣。

　　 張穎也沒有想到，平時口才並不怎麽樣的父親，此時的嘴上，好像拴著一架飛機似的，將她說了一個措手不及。表面上一聽，父親說得是條條是道，可是中間，好像有什麽問題，一時之間，也沒有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