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清道:“請問，有哪一些問題嗎?”

　　 區明道:“ C幢樓梯間二十三層處，有一個開關盒子松了，……”然後他列舉了三十多個地方的問題，從這些問題可以看出，他們的驗收工作，是很全面，很認真的。

　　 林江等人邊聽邊互相對視，他們越聽心裡越涼，這麽多的問題，工程可以達標嗎?他們不敢想象，在他們的印象中，如果提出了十個問題以上，工程就沒有辦法達標了，就是呂方，頭上的冷汗也直流。

　　 只有百裡清，還是靜靜地聽著，不時作一些記錄，等區明將這些問題說完以後，他站了起來，道:“謝謝區團隊的驗收！我相信，這一次驗收，您一定盡了全力，而且在保持客觀心態的基礎上進行的，可以這樣說，這也許是你們從事驗收工作以來，對工程的質量，規格了解得最為深入的一次，是不是?”

　　區明點了點頭，道:“不錯。”

　　 百裡清道:“我現在要說的是，謝謝你們，幫我們找到不足之處，你放心，你提到的這些問題，我們一定會去解決！”他對林江道:“林副總工，請你立即安排人員，對區團長所說的問題，立即改善！楊工，你重點跟進！你們現在就去！此外，你們還必須對這些類似的問題，加以排查，立即改進！我請你們記住一句話，不要將這個工程當成是呂總的一個工程，而須將這個工程當成你們自己的家！你們同意，你們自己的家的開關盒子松掉嗎?你們同意，你們自己房間的燈管不亮嗎?”林江這個時候好像也開了一點竅，立即動身去安排了，楊博也跟著走了出去。

　　 百裡清接著道:“其實，我們在進行施工的時候，我們也是這樣對工人們說的，可是，這麽多的人，技術有差別，做事細心不細心，也有差異，這就有一些難免了，不過，這不是我們的借口，有問題，我們就必須改正，這是我們的責任！對了，區團長，我能不能請你們在我們這裡再等上幾個小時，看看我們返工的情況，你們再作決定，好不好?”

　　 區明搖了搖頭，道:“不了，我們在這裡已經四天了，我們也要趕回去交報告，我們的上司，也在等著我們的報告呢。”他說完以後，便將報告合了起來，然後端坐著，靜靜地看著眾人，不再說話。

　　 他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個工程，到底合格了沒有?依呂方等人的觀點來說，八成要黃。呂方偷偷地看著百裡清，百裡清氣定神閑的，好像一點什麽事也沒有。

　　 靜，靜得牆上的鍾表走動時，聲如洪雷如打鼓。

　　 還是區明自己沉不住氣，他對百裡清道:“你們不想問問，最後的結果是什麽嗎?”

　　 呂方還是流著汗，道:“這個，我們怎麽好說呢，筆在你的手中，你想怎麽寫，就可以怎麽寫。”區明道:“不會吧，我有這麽大的權力?我自己怎麽都不知道呢。”呂方道:“我以前看見一個笑話，說的是世界上最難猜的一個事，有一次諸葛亮進帳門，在他一隻腳跨入帳門的時候，他定下了，然後問別人，你們誰能說出，我是要出去，還是要進去?結果這個問題，誰也沒有猜出來，流到了現在，還是一樣的沒有人可以猜出來。”呂方本來想說一個笑話，來打破這種緊張和壓抑的，可是他的這個笑話，實在也太低級了一點，一點也不好笑。

　　 錢多道:“我們想聽聽區團長的決定。不管區團隊作出了什麽判定，我們都嚴格執行，

而我們也樂於執行。”　　 區明看著百裡清，道:“顧問先生，你說呢，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百裡清道:“我知道，你的報告已經寫好了，結論也早就有了，。我想你一定會判我們的工程合格的。”

　　 區明搖了搖頭，道:“你以前也管過工程，也知道驗收這一件事，如果一個工程，超過了十個以上的問題，那麽這個工程，就可以判為不合格了。現在你們的問題有三十六個之多了，你憑什麽認為，你們的工程就合格了呢?我的上司看到這樣的報告，他會同意我的報告通過嗎?”

　　 他說的也是實情。百裡清並不急，百裡清道:“不錯，你所說的也是問題，不過，我想問題，也有大小之分，不能一概而論吧，有一些問題，一個問題可以抵得上百個千個問題，同樣的，有一些問題，百個千個才抵得上一個問題，是不是?我想，我們的這些問題，是客觀存在的，也是必須要改進的，但是我想，這些問題，並不太重要。”

　　 區明道:“何以見得?”

　　 “如果一個問題，它只是影響到外觀，或者不是一個內行人，可以看得出來的問題，這樣的問題，可以作為一個次要問題來看待，發現了改善了，排查了確認了，也就是了。如果一個問題，與圖紙設計不一樣，存在少許的出入，這樣的問題，就是一個重要問題了，這樣的問題，發現了兩三個，也許可以勉強通過，但是只要超過了四個或者以上，對不起，這個工程，也是不通過的。同樣的，如果存在安全方面的問題，功能方面的問題，如混凝土的硬度沒有達標，規格沒有達標，配方沒有達標，或者樓層漏水，開坼，這樣的問題，就是嚴重問題了，只要發現有一處，就完全可以判為不合格了。”百裡清以前在工廠做過，他雖然沒有做過品檢，可是對於品檢的那一套方法，他多多少少也懂一些。看來，有時候多學一點東西，絕對不是一件壞事。

　　 這是典型的抽樣水平表，做過品管的人都知道，抽查是必須按比率的，不良是有區別的，你總不能發現一個問題，就一棒子打死吧，百裡清在包裝做事的時候，就向拉上的品管請教過。現在他活學活用，居然也說得條條是道，現在估計是楊博在這裡，也不會說得比他好到哪裡去。

　　 區明還在聽。百裡清隻好接著說:“你剛才例舉的三十六個問題，好像都是外觀方面的，對設計，對安全，對功能都沒有太大的影響，所以，這個工程，基本上還是合格的。此外，這個工程，你們應該抽查很多個點，甚至你們是全檢了也不一定，我相信，對於這個工程，你的心裡一定很有底，很有數了，你不會給我們判不合格的。”

　　 區明道:“就依你所說，我們的允收標準是，允許三個重要問題，六個次要問題，我們在計算問題個數的時候，采取一個重要問題等於三個次要問題的方式進行，就算你們的問題，都是次要問題，可是也等於十二個次要問題了，這也超出了我們的標準，這也不成呀！”

　　 他說得很有道理，令人沒有辦法以反駁。百裡清笑了，道:“區團長，我知道你是和我開玩笑的，不錯，我們是有三十六個問題沒有錯，但是，我相信，這些問題，你並沒有全部寫在報告中，是不是?你一定擇了幾個有代表性的寫了，其他的則沒有寫。”

　　 區明反問道:“你怎麽這麽想?”

　　 百裡清道:“因為你這對這個工程太了解了，了解得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在心底裡，你已經認定了，我們這個工程是合格，所以，你在寫報告的時候，一定是通過了的。如果你一個問題也沒有寫，我相信，你回去也不好交差。”他停了停，接著道:“你現在的處境，就像是一個太史令一樣，在書寫歷史的時候，一定有所潤色。”

　　 區明大笑道:“百裡顧問， 我終於知道為什麽成總那麽喜歡你了，你的確是一個人才，你說的，就是我想的，也是我寫的。”說著他打開了報告，交到了呂方的手中，道:“這是我的驗收報告，你看看吧。對了，你們都必須簽字。”

　　 呂方有一些不相信區明真的會這樣寫，他顫抖著打開了報告，正如百裡清所言，一共列舉了五個問題，這些問題，都是小問題，特別在最後，區明寫道“綜觀此工程，與設計方案一致，材料真實，無偷工減料情形發生，結構穩定，施工質量上乘，故判定此工程合格。”

　　 呂方擦了擦眼睛，人到了特別重要的時候，有時候幻覺會起到很大的作用，分不清是真的還是幻的，也分不清是做夢還是現實，他夢想這一刻，已有兩年多了，這兩年多以來，他吃不好睡不好，白天想的是這個時候，到了晚上夢到的還是這個場景，這個場景，在他的夢中出現過很多次，也產生過很多的版本，他現在真的沒有辦法確定，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用牙齒狠狠在咬了一下舌頭，痛！這下他才確定，這不是夢，他的眼睛也沒有看看錯，他的頭腦還很清醒。他提起筆，在工程方的欄上裡填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將報告交到了百裡清手中，他指著那個施工方的欄目，對百裡清道:“現在成總工不在，就由你代替吧。”

　　 百裡清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個名，我不能簽，我不能越權。成總工不在，但副總工在，必須要他來簽。”這個時候，李固也沒有等呂方發話，馬上跑了出去，道:“我去找林副總工去，你們請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