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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大奸臣》第三百九十九章 協議
秋日的中都,炎熱不減。中都大殿裡卻是一片清涼,完顏康面無表情地坐在禦案後面,底下三、四團人吵得比外面的天氣還要熱。

 宋國態度一變,要聯合對付蒙古。完顏康與徒單衡等重臣也分別見過了宋使,如果不是宋使演技太好,或者他本人也被騙了的話,那麽這件事就是真的了。宋使在使館裡住下,焦急地等待結果,周廷自己,也爭作一團。

 徒單衡的意見是:“與宋聯合?他們什麽時候頂過用?”這便是反對了,結盟,結個豬隊友,要來幹嘛?作為一個前金國貴族,哪怕見識過宋兵先攻入了汴京,對南宋軍事實力的不屑是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

 張柔等人卻認為這是合適的:“臣等曾以六國作比,齊國雖強,坐視五國被滅,自己也將不保。大周雖不懼於蒙古,然則蒙古何曾停下侵伐他國?不得不防呀。”

 耶律阿旺等武將卻是恨不得趕緊再打一仗的,覺得:“遲早是要打的!又不是合兵一處!他打他的,咱們打咱們的!”

 又有一些北地宿儒,老成持國,顫巍巍地出列勸道:“無論戰和,我與蒙古都是‘互不攻伐’之邦。不可背盟,否則將失信於天下。”

 幾方人意見僵持不下。

 大家都知道,與蒙、宋是必有一戰的,老板年輕,不想擴大地盤是騙人的,就是他們,想想自己拿的是半壁江山,也想著做一統天下的元老的。具體到是否與南宋聯合,這才起了紛爭。

 甚而至於,武將中還有一種想法:“與其與宋聯合,不如與蒙分宋,再各憑本事爭天下!我等難道不如蒙古嗎?”

 雙方意見僵持不下,完顏康也頗為躊躇。他對南宋兵力倒沒有太大的意見,遇上不錯的將領,還不是照樣把金兵打成狗?他擔心的是南宋朝廷腦抽。這個朝廷裡不乏忠良,更不缺自以為高明的敗類,順著他們的想法走,不被坑死,也要被累死了。

 這般大事,並非一兩次朝會爭吵能夠決定的。退朝後,完顏康再次召見了宋使。

 宋使年約四十,一部美須,帶著斯文氣,雖然內心焦灼,表現得倒還從容。也知曉此事急不得,太急了,對方免不得要獅子大開口,雖則來之前,賈似道賈相對他講過,可以許以歲幣。在宋使心裡,歲幣能不給,還是不要給的好。畢竟這事是他在辦,留下罵名,也是他的。若能減少、或者乾脆不給歲幣,也是他的一件功勞。

 何況,朝廷給他的底線,並非聯合,只要能保證宋、蒙打起來的時候,不會腹背受敵妤可。談判沒有一開始便亮出底牌的,總要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使者頗有些能耐,並沒有上來便將朝廷計劃合盤托出。

 見禮之後,宋使絕口不提歲貢之事,而是言辭肯切地對完顏康道:“蒙古欲壑難填,我與貴國,唇亡而齒寒。難道陛下以為,蒙古人攻破臨安之後,會就此罷手,飲馬河邊?”

 完顏康問道:“貴國先聯金滅遼,又聯蒙滅金,如今要與我聯手,不知什麽時候聯了誰來攻我?”

 宋使一噎,旋即苦笑道:“吃虧太多,該是我國擔心貴國才是呀。中都新政,外臣亦有耳聞,你我皆崇尚文明風華,總好過腥膻之邦。”

 完顏康又問:“為何不接著聯蒙呢?”

 宋使心頭一震,這個想法在朝廷諸公心裡不是沒有轉過。聯蒙伐周?驅狼吞虎,致令兩敗俱傷,再收漁人之利?想法很好,也要人家願意。蒙古托詞“與周互不攻伐”,不肯再次與宋聯手了。朝廷諸公這才想起了最後一步棋。否則就要對抗蒙、周聯合,哪怕最後他們分贓不均打起來,南宋是看不到這一天了。

 完顏康微微一笑,宋使的表情與他得自臨安、草原的情報合上了。

 窩闊台考慮再三,並沒有與臨安再合兵一處。蒙古的行軍策略很簡單——哪個軟啃哪個。目前來看,他在完顏康這裡碰過釘子,在南方進行卻還順利。打誰,一目了然。

 鐵木真嫡子四人,鐵木真死後,雖然名義上是歸窩闊台管轄,實際上已現出些許不聽調遣的態勢。窩闊台需要拿出成績來,啃硬骨頭?還是算了吧。以蒙古使者往金、宋兩地的所見所聞來看,南方比北方要繁華許多。大理已經在手裡了,對南宋已經形成了西部的半弧形的包圍,往東推進便是!

 自鐵木真時代,蒙古也注意吸納各族精英,收效也還不錯,契丹族的耶律楚材便是個中翹楚。又有一些漢人文士,也投入帳下。通過他們,汗帳內也懂得,若是沿江而下,自西向東,未嘗不能一鼓作氣。

 由著蒙古攻佔南宋?當然不行,然而要插手?怎麽插手?南宋不是西夏,不可能讓完顏康“借道”,在自己的土地上橫行。你說是來幫忙的也不行,誰知道你是不是趁火打劫的?

 完顏康歎道:“如何聯手?貴國未必信得過我,我亦不能為貴國火中取栗。貴使還是好好想想吧。”

 這些時日,不斷有周國高官來試探,宋使於各方意見也有了些把握,適時拋出了一張底牌——也是互不攻伐。

 經過來回磋商,最終,“互不攻伐”說服了大多數人。這樣既不背與蒙古之約,也為與蒙古相爭留下了一線後路。不開心的只有迫切想再新功的主戰派。

 什麽時候再打?這是許多人都在問的問題。

 完顏康最先要面對的,並不是這個問題,而是——完顏洪烈自殺了。

 

 完顏洪烈被安置於中都宮中,這是他舊日生活過的地方,種種享受一應俱全,隻除了沒有自由。完顏康成婚次日,即攜妻前來探望於他。被這般對待,除了他自己,別人異口同聲地說完顏康“厚道”。完顏洪烈內心的抑鬱與日俱增,待聽到周與宋相約互不攻伐之後,再也壓抑不住沮喪之情。

 哀歎一句:“我是該死了。”

 他的宮裡,並沒有兵器,也沒有尖銳之物,他將一支筆管磨尖,插入了心中。待完顏康得到消息趕過來時,已是回天乏術。對這個人,完顏康的情緒很複雜,各種情緒交織在一想,只剩下沉重和悵然。

 審問了侍者,得知他死前與往日唯一的不同,便是聽聞聯宋,完顏康不由苦笑:“何至於此。”下令厚葬。

 不想因完顏洪烈之死,卻又引出另一段公案來——遷都、大婚,去繁從簡重訂官製等事塵埃落定之後,對前朝遺族的安排便浮出了水面,其中就包括了重新確定對前朝君主的禮儀問題。這裡面自然也包括了對死者的供奉、陵墓的修葺等。

 徒單衡昂然而立,又目赤紅,袖子已經卷起,揮舞著拳頭:“如何不能用‘聖’字?”

 對面學士據理力爭:“哪裡配得上一個‘聖’字了?”

 這已經是爭吵一件對新朝並不重要的事情的第三天了,吵得真佛都要出火了。完顏康能夠理解徒單衡對於故主的一片赤誠之心,旁人卻很是瞧他不慣!不過是一個前朝已經死了的短命鬼,今上對他感觀也還不錯,禮遇一些並無不妥。壞就壞在徒單衡的態度過於急切,當眾撅了一位老學士。

 新朝初立,為收士民之心,也予一些飽學之士適當的、不影響朝政大局的官職。這樣的官職,恰恰卡住了徒單衡如今心裡極重要的這件事情。

 兩下頂了起來,老學士飽學,學生還多,徒單衡學問不壞,態度卻頗成問題。

 吵過兩回之後,完顏康案頭上,參徒單衡的本子疊得了有一尺來高。除了陳詞濫調的派系攻擊,徒單衡在辦事的過程中過於偏心舊族女真人,最近越來越多提到的便是“跋扈”、“恃寵而驕”,更陰暗一點的更要提出“心懷故主,似有二心。”

 “廢舊製,而不苛待舊族”是基本的調子,徒單衡對此表現得略明顯一點。蓋因舊有女真貴族,沒有能力的都被無情地淘汰了,有鬧事的也被鎮壓。徒單衡難免會多照顧一下留下來的人,這並非大事。同鄉、師生、同族,都是官場上會互相照顧的關系。想撕也撕不破,正如現在哪個朝廷都沒有能力讓宗族徹底毀滅一樣。

 讓徒單衡被抓住小辮子的,乃是他對前太子、完顏康心裡認定的大哥的尊諡。完顏康的態度很明確,明明做過皇帝的,那就必須按照前朝皇帝的規格來。徒單衡卻在爭吵之中,漸漸暴出火氣來,仿佛還立在大金國的朝堂上,為英年早逝的先帝爭名譽。

 這便被陳老學士的學生抓到了痛處。

 完顏康皺皺眉,事情不大,卻能看出不少的問題來,自己內部的派系還是出現了問題。

 敲敲桌子,完顏康下了結語:“有心中興,無力無回。”

 徒單衡愕然,片刻後,不敢相信地瞪向完顏康。完顏康對這樣一雙通紅的眼睛並沒有避讓——他說的都是實話,這卻是徒單衡不能接受的。徒單衡列舉了先帝在位時期的諸般舉措,質問道:“這裡有哪一條不妥?”

 回答他的不是完顏康,而是李德旺。李德旺作為西夏前任君主,看問題與徒單衡是不同的。也曾高居禦座,李德旺很自然就看出了徒單衡的問題所在,上前一步,朗聲道:“條條都妥,不妥之處在事外。”

 聽到前半句時,徒單衡心頭微松,聽到後半句,將腦袋轉向李德旺:“你說什麽?”

 李德旺平靜地道:“這條條妥當的新政,沒一樣做下來了。”

 “那是因為他積勞成疾……”徒單衡憋屈得厲害,英年早逝也能怪逝者嗎?

 “這便是天命了。”李德旺微歎一聲,又回到了隊列裡。

 底下還想說什麽,完顏康心裡沒來由一悶,擺擺手:“罷了,除了那一個字,其余隨你擬來。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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