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一助聽了佐兵衛的話，眼睛中的一抹神采漸漸消失，隨即起身對著佐兵衛跪道:“兄長，在下絕無挑撥之意，只是察覺此次賞賜，兄長有所偏頗，方才失智妄言，還望兄長恕罪！”

放下手中茶壺的佐兵衛將目光從沸起輕旋的茶葉上移開，然後對著面前跪著的右一助說道:“明山，我方才可曾怪罪你?”

言畢佐兵衛上前將面前的義弟扶起，然後再次將其請入座中。看著義弟失神的劍目，佐兵衛將手邊的茶碗遞上前，待右一助接過茶碗後，佐兵衛低聲對著右一助說道:“右一助，你和助右衛門暗中觀察此次封賞後眾人的反應，之後將你觀察的結果和你的看法寫成總錄遞交給我，日後也是這般，每次封賞後，都要摸清楚眾人的反應。”

右一助聽了佐兵衛的話，慢慢將手中的茶碗放下，隨後對著佐兵衛低首應諾道:“兄長放心！”

佐兵衛看著快步離開的右一助，忽然眼睛被屋外的陽光晃到，待佐兵衛閉上的眼睛再度張開時，矮桌上的茶碗依舊冒著白煙，碗中的茶依舊在不停地打旋。

......

就在國吉城的眾武士還在議論主公的賞賜時，一名面上略顯風霜的武士來到了國吉城下。值守的武士在確認了對方的身份後，連忙派人去知會城殿的佐兵衛。

從茶室中走出的佐兵衛正在城殿中觀看近侍們習練武藝，忽然接到手下值守城門的武士的匯報，在聽完後，當即帶著手下的近侍向著城門前走去。

前來送信的武士看到被眾人護在中間的高大青年向自己走來，連忙上前對著來人低首說道:“明衛大人，主公聽聞大人方從東美濃返回，特意邀請大人前往阪本城赴宴小聚一番。”說罷便將懷中的請帖之類的信件交給佐兵衛。

佐兵衛笑著接過請帖，然後對著明智家的武士說道:“既然是明智大人的邀請，那在下定要前去赴宴了。”言畢佐兵衛又對著身旁的平次說道:“帶這位去城中屋敷休息一番！”

明智家的武士聞言馬上搖頭說道:“主公要在下將信送到之後，馬上返回阪本城，明衛大人的好意，在下不得不拒絕了。”

佐兵衛聞言眉頭微皺，然後從腰間的小袋中取出三枚小判金。明智家的武士見此，馬上對著佐兵衛低首說道:“多謝明衛大人賞賜！”

佐兵衛看著面前的武士笑了笑，將三枚小判金放在他的手中，然後扭頭對著身旁的平次說:“代我送送。”

返回城殿中的佐兵衛抬頭呆呆地望著有些陰暗的天空，許久之後，方才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對著悄悄摸到自己身後的妻子說道:“阿秀，我們明國有句話叫作:‘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明衛秀聽後笑了笑說道:“莫非你認為日本國到了分久必合的時候了?那你認為誰會成為結束日本亂世的豪傑?”

佐兵衛轉過身看著妻子，也笑了笑，然後說道:“主公‘天下步武’的計劃不就是正在結束日本的亂世嗎?”

明衛秀聽了自己的丈夫的話後，若有所思地說道:“那結束日本亂世的人，應是本家的人了吧！勘九郎兄長確實是個志向非凡的人，佐兵衛你可要盡心輔佐啊！”

佐兵衛聞言忽然大笑道:“君以國士之禮待我，我必國士報之，這句話要背負多少的責任啊，太沉了，阿秀我有些背不動！”

明衛秀看著丈夫忽然說出如此疲憊的話，心中先是一驚，然後上前輕輕幫著丈夫整理被寒風吹亂的鬢發。

歎出這句話的佐兵衛感受著妻子柔軟而富有溫度的手指，

愣了一息後，連忙用自己身軀抵住寒風，然後低著頭看著被自己環住的妻子，俯在妻子耳便低語道:“定不負主公和少主的恩義！”......

國吉城中眾武士的話頭還留在上次怪異的封賞上，卻又得知了自家主公要前往阪本城赴宴的消息，隨即便將話頭移到了主公赴宴上。

暗中和助右衛門觀察眾武士言行的右一助微微松了一口氣，卻又聽到身旁的助右衛門低聲說道:“比叡山大人，這時候可看不出來什麽，主公本意是讓你之後暗中負責監視本家武士的言行，防止日後出現下克上的情況。”

右一助聽後看著一旁的助右衛門，笑著說道:“兄長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只是陶屋大人，這樣會不會引起...”

助右衛門知道右一助擔心什麽，但是卻搖了搖頭說道:“聽聞明國朝廷中特設一部，負責監察朝廷百官言行，主公應是從明國處學得，明國立國已有近二百年，這不還是好好的嗎?”

右一助此時也是搖頭說道:“明國畢竟與日本不同， 明國乃是集權於皇帝一人，而如今的日本如何集權於一人手中?”

言畢二人忽然同時一愣，在對視一眼後，滿臉的不可思議。在靜默了許久之後，右一助開口說道:“信長殿下的‘天下步武’，不正有集權於武家之意?”

助右衛門聽後對著右一助問道:“若是武士沒有了土地，被主家集中在一起，每月發放俸祿和俸米，那會是什麽模樣?”

右一助沒有什麽說什麽，只是對著助右衛門說道:“陶屋大人，相信主公不會做出兔死犬烹之事，而且若是將土地統一起來耕種，可以更合理地使用土地，以主公的才智和陶屋大人的規劃，被集中起來的武士至少不會因為一些低級武士不善農事而餓肚子。”

言畢右一助忽然拍了一下大腿說道:“助右衛門，這事目前沒有什麽消息，我們的推測就不要隨意在眾人中傳播了！”助右衛門見此也是大笑道:“主公能從微末行至今日，才智和勇武不必多說，我等在此胡亂猜測什麽！”

說罷兩人都是大笑。

......

經過一日又半的準備，佐兵衛帶上了一把正宗銘的打刀和一副自己無聊時憑記憶臨摹的水墨蝦圖，以及家中筆頭伏羽明次郎、一門眾右一助、猛將藤堂高虎、智囊鈴木重工，還有二十近侍和五十常備。眾人稍加整頓後，便踏上了南下近江的道路。

臨行前，佐兵衛認真囑咐了留守的陶屋兄弟和海馬義家，三人也不約而同地應諾護衛秀殿和主公血肉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