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羨臉色不對,突然身子左側乾嘔幾聲,隨後又將馬兒頭向左帶,兩馬距離分開了些。
而一切場景全入了瘦捕快眼中,他臉色鐵青又帶些絲絲尷尬,不過很快調整回來,仿若無事人一般繼續追逐鐵狂,
吳羨頭向右微微側,刺眼的日光下,眯著眼睛,懶洋洋問道:“瘦前……捕快前輩,鐵前輩犯了什麽事,你要一直追著他。”
瘦捕快冷哼一聲,並未回答,臉色冷漠無情,眼神目不斜視盯著前方的鐵狂,而鐵狂也轉身回望一眼,掃視兩人一眼後,又回身鞭馬欲甩掉兩人。
又追逐一陣,幾人仍舊如同之前,距離不曾變化,吳羨心想,這樣一來耽誤許多功夫,一隻掌掌心向內,放於臉側大喊道:“鐵前輩,青平山上,落魄英雄,一壺濁酒,遺忘江湖。”
“籲。”鐵狂提韁勒馬,馬長嘶鳴一聲,健壯前蹄高抬而住,鐵狂轉身而來,直直瞧著吳羨,但散亂頭髮擋住了外界的光,再加上其面黑且髒,吳羨一時之間隻敲得其臉上黑乎乎的一片,並不見其眼色。
那捕快駕馬連忙向右邊荒地去了幾丈,臉色不變,眼眸凝重看向兩人,同時一雙乾瘦有力的手已握成拳勢,暗暗提防。
吳羨雙腳發力,一踩馬鞍腳蹬,登時跳起兩三尺,穩穩落在馬兒身旁,卻是想著若是情況不對,可以一躍進入林間,吳羨笑嘻嘻說道:“鐵前輩,你我萍水相逢,有過一面之緣,說起來你還欠我一壺酒勒,今日這瘦…捕快前輩為何苦追你不舍,若是他的不對,我們倆攜手對敵擊退他,再去前方酒家喝一場酒,豈不快哉。”
鐵狂原本氣勢高昂,此時氣勢收斂住,中氣十足笑道:“哈哈,原來是小兄弟你,我此番行走江湖,便是心懷兩個心願,第一便是尋那孤鳴刀韓寒,次之便是尋你了,也罷,也罷,此地不是談話之所,我和劉捕快談兩句之後,便與你痛痛快快喝酒。”
吳羨看一眼瘦捕快,心中想到:原來瘦捕快姓劉。
話畢,鐵狂眼神凌厲如刀,氣勢洶湧磅礴,就如同一隻擇人而噬的猛虎一般,聲若震雷道:“劉捕快,你我功力相當,實力相差無多,我不欲與您這等為民辦事的好官兩敗俱傷,故而一直奪路而逃,我給了您天大的面子,今日你必須也給我這個面子,讓我還了我小兄弟這頓酒。”他的話語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當兩人的目光瞧向自己時,劉捕快也有些囧色,於是黑臉看向蒼天,並不言語。
鐵狂與劉捕快相鬥數天,也略微了解其秉性,大笑一聲,豪邁說道:“小兄弟走,劉捕快答應了,想他俠義豪邁,允諾之事定不相悔,我先前路過一家酒肆,十八裡紅酒香四溢,若不是那臭捕快死死相追,定要去吃他個痛快淋漓,此時故人相逢,喜意更甚,咱們快些去吧,哈哈。”
兩人紛紛上馬向永登縣而去,劉捕快遠遠跟在兩人身後,但雙手懷抱而立,無甚惡意。
一路上,鐵狂將吳羨當做晚輩一般,語氣慈祥敦厚,而路過一湖泊之時,鐵狂粗獷說道:“小兄弟,我滿身的汙垢虱子,真是又癢又黏,我在這裡清洗片刻。”說完,迅速將馬拴在樹上,開心嚎叫一聲跳入水中。
吳羨也跳下水洗澡,那劉捕快在岸上等了片刻,也是下水搓起了汙垢。
吳羨調皮的吸一口氣,雙腳在水中一踩,身子躍在空中打個擺兒,徑直潛入水下,吳羨用了九陽真經中一片經文上記載的龜息之法,
在水中下潛了五分鍾左右,就吃力的浮了起來。 吳羨頭探出水面,活潑的搖搖腦袋,長發濕噠噠貼在後頸,烏黑的尾端則浮在水中,吳羨微微側頭,看了眼泡在水中長頭髮,心裡頗為不願:等到有機會,要將這長發剪至齊耳,這般長頭髮每日還需時間打理梳洗,真是麻煩。
吳羨又看向一旁在湖中游泳的鐵狂,也矯健的遊過去,吳羨約十六歲年紀,身高手長,遊在水中如蛟龍一般靈活,健壯而優美,吳羨遊過去又翻身仰泳,說道:“鐵前輩,想必你還不知道我名字吧,我姓吳名羨,這一年過去,你還找那張寒幹嘛?”
鐵狂原本頗有興致,此時聽見吳羨的話,笑意頓住,又抬頭看天,語氣低沉黯然說道:“當時我稀裡糊塗冒犯了他,他寬宏大量放過我,還與我指點迷津,我一下子撥開雲霧,恍然大悟,這番找他是為自己的過錯道歉。”
此時他茂密乾燥的頭髮的披在身後,頭大如牛,古銅色的臉上棱角分明,看起來頗為憨厚,但猛然之間,他眼含凶光,神色猙獰,嗓音粗獷之中帶著森寒凶惡說道:“還有那兩個奸夫,念在夫妻之情,我一刀斬了那賤人,讓她死了個痛快,而那個奸夫,我讓他親眼見到,自己的血肉一片片被割下,剁了那根給他吃掉,又用刀背一刀刀剁下其四肢,那血肉模糊橫飛的模樣至今記憶尤深,最後一刀入肚,腸穿肚爛,讓他陪那個賤人在黃泉路上見面。”
吳羨望著那面相老實巴交的漢子,天上暖陽灑在身上,吳羨身子暖和,但骨子裡卻是一陣陣惡寒湧出,讓人膽寒。
劉捕快也在一側駐足,高瘦精悍的身子浮出水面,面色凝重望了過來,雙拳握著蓄勢待發,以防鐵狂突兀出手。
吳羨站也不是,去也不是,心中不自覺苦澀想:自己這是戳人傷口了…但想想那兩人的下場,心中同情,吳羨心中降了一等鐵狂的地位,一刀殺了便是,何必折磨於人呢?
但仔細想想,也是那兩人的毒計,婦人誆騙鐵狂,不就是為了置其於死地,欲借張寒之手除掉鐵狂,而鐵狂局中之人,再加心系愛妻,故而喪失了心智挑釁張寒,最終……
吳羨一呼吸又潛水入湖,順著湖水又向岸邊,穿好衣裳,在岸邊望了眼湖中平靜的兩人,百無聊賴逗逗吃著草的馬兒,依靠在樹邊,心中感歎:多少仁厚敦實之人,凶狠起來都是這般殘忍手辣。
又過了約有一盞茶時間,捕快和鐵狂先後上了岸,望了眼仍然氣勢陰沉,抽不出來的鐵狂,吳羨不由暗罵自己嘴賤,‘沒事幹嘛提什麽張寒,引得鐵前輩不好的回憶’,吳羨平靜走過去,端正了身子,恭敬鞠躬說道:“鐵前輩,請寬恕我的無知,不好意思惹得您不快。”
鐵狂聽後,不由得一愣,定睛一瞧看向吳羨,心中那陰鬱和不快消散許多,拍拍吳羨肩膀,長籲一口氣道:“你毋須道歉,盡管當時懲治那狗男女頗為愉快,待得三日之後,那心中痛快之感便消失無蹤,盡管那賤人加害與我,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仁我卻不能無義,我隻該殺了奸夫,放任她走便是,現在說這些都晚了。”鐵狂黑臉上有些愧疚,能看到其眼中仍有綿綿情意。
劉捕快在一旁不發一言,安靜的像個啞巴,他身為捕快敏銳的六感,根據一些片甲鱗毛的證據,心中隱隱猜測,此時鐵狂的一番言語,與其推測幾乎一致,劉捕快心中同情他的遭遇,但並不讚同他的做法,這也算他自招苦果。
就因為那奸夫慘無人道的死法, 使得興陽縣百姓慌亂、流言四起,人人草木皆兵、心驚膽戰,故而縣衙縣令發公文緝捕犯人,而縣衙中劉捕快一人是少林俗家弟子,學了少林三十三路明王神拳,其余捕快是大貓小貓三兩隻,只會花拳繡腿的功夫,大任自然就落到了劉捕快身上。
於是數十日的連夜追捕,兩人功力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故而只能比拚誰更有恆心、耐力。
幾人騎馬快步向永登縣外十八裡鋪酒肆奔去,約至了未時到了酒肆。
“酒保,來二斤豬頭肉,兩隻燒雞,一盤花生米,再來四壇十八裡紅醉釀,早就聽說這十八裡坡有一美酒,名為‘十八裡紅’,今日倒是有緣喝上一番。”鐵狂豪邁的一拍桌子,大聲嚷道,哈哈大笑著,而後粗獷的坐在椅子上。
吳羨也隨著坐在對面,元朝雖然已有了蒸餾酒的技術,但並未太成熟,所以這些酒只有十幾度至二十多度,在現代社會屬於低度的白酒,而吳羨體質奇特,再加上內功有成,又從小和李老頭練酒,所以酒量大的驚人,故而吳羨也不怕喝醉。
劉捕快忙拴住馬,似也被酒勾起了饞蟲,急匆匆幾步走至另一桌子,剛欲招呼酒保,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不露痕跡摸摸懷中,又揮揮手招呼小二過來,語氣淡然說道:“來一壺十八裡紅,再來一碟茴香豆吧。”
“好勒,幾位爺,馬上給爺上菜。”酒保微躬著身子,低頭說道。
鐵狂先前將家裡一對奸夫殺掉後,取了家裡的金銀細軟,再加上心無牽掛,故而花錢大手大腳、並不吝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