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后百裡青霜跟著秦無序和百裡青冉回到了杏林堂。
杏林堂門口站著許多大嬸大伯,見到秦無序回來,紛紛圍了上去:“秦大夫,您可回來了,快給我看看!”
“秦大夫,我這頭疼的毛病又犯了,疼的我兩眼發黑啊!”
“秦大夫,秦大夫!還有我!我每天咳嗽,我感覺到我肺都要咳出來了。我不會得了癆病了吧?”
“秦大夫,我每天茶不思飯不想的,您說我這是怎地啦?”
“秦大夫……”
秦無序被眾人擠了進去,他無奈的叫著:“你們,慢點!一個個來,到內堂門口排個隊,我去收拾收拾就來!”
杏林堂開了雖然不久,但因為秦無序頗有一些醫術,所以名聲越來越響,安郡人稱秦無序為安郡秦妙手。
杏林堂門口留下百裡青霜和百裡青冉互相看著,笑了笑,一前一後的走了進去。
百裡青霜一路上憂心忡忡,擔心百裡青峰那小子又出去狂浪了,沒想到一走進杏林堂,那百裡青峰卻是安安靜靜呆在杏林堂內搗藥。
百裡青峰見到姐姐回來,叫了一聲“姐!”然後繼續低頭搗藥。他雖然面上微笑著,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的。他心虛,他害怕,他害怕姐姐回來發現他拿了她的東西。
眾人峰見到百裡青霜回來,都高興萬分,都叫著:“青霜姐!您回來了!”
百裡青霜見此心中覺得寬慰。
杏林堂因為秦無序的歸來,重新變的忙碌了起來,大家忙碌而有所得,也沒有再遇到不平事,百裡青冉也漸漸習慣了谷外的生活,不再提回赤峰峽谷之事。
一日午後,百裡青霜正對著杏林堂後院的梅樹發呆,這梅樹總是讓她想起麒麟閣的那些老梅樹,讓她想起梅樹下埋著的酒,想起…那個人…
正發著呆,發現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飄過,百裡青霜定睛看一看,熟悉的身形她認識,叫道:“青峰!”
人影聽到百裡青霜的聲音一下子定住,後背冒出了冷汗!心想:難道姐發現我拿了她的東西?今天特意在這裡堵我呢?
百裡青霜見他往後院的後門走,就知道他想溜出去玩。見他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又想到他最近幾天十分乖巧賣力的在杏林堂乾活,心頭一軟說道:“想出去轉一轉,玩一玩,就去吧,只是一條,不得去——”
“不去不去,姐,我保證不去。”百裡青峰立馬接著話說道。他聽百裡青霜這麽說著,松了口氣,心想:姐姐沒發現!不過也是,出谷後用不上了,估計是發現不了了,這幾天杏林堂問診買藥的人多,他偷偷落水了點銀子,正好可以去畫舫看看玉娘。
百裡青霜聽他這麽說,卻不知道他心裡怎麽想。點點頭繼續看著梅樹道:“去吧,早點回來。”
“知道了,姐—”百裡青峰雀躍的應著,想起了玉娘那柔若無骨的身體,心裡說著:不去畫舫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走出後院前,見到百裡青霜還在盯著梅樹發呆,腹誹道:這還沒入冬呢,梅樹上光禿的,有什麽好看的?
韓凝和影快馬騎了三天,回到了八鬥教。
剛進八鬥教,就有小童匆匆來向韓凝稟報說:“總舵主,您回來了,錢掌櫃的等了您好幾天了。”
錢掌櫃是安郡乾元當鋪的掌櫃,這安郡大大小小的當鋪都是韓凝當初置下的產業。
韓凝心想,當鋪都是年底才收帳點貨,錢掌櫃現在就來,
還等了好幾天,能有什麽事? 如此想著對小童說道:“叫他來前殿見我吧。”
說完帶著影去了前殿。
韓凝在前殿坐在高凳上喝著茶,不一會兒,小童在門口喊道:“總舵主,錢掌櫃來了。”
話音剛落,錢掌櫃哈著腰的進了前殿。
韓凝見他彎著腰,胸前緊緊抱著用粗布包裹著的一樣物什走了進來,端著茶盞問道:“錢掌櫃,聽說你等了我好幾天,有何要事?”
錢掌櫃雖然彎著腰,笑嘻嘻的模樣,但面上卻很得意,走到韓凝面前,壓低聲音說道:“總舵主,我可是得了一樣好東西,特意等著您回來,給您掌掌眼。”
韓凝聽著,低頭喝了一口茶,不以為然的問道:“不知錢掌櫃得了什麽好東西?”
錢掌櫃看看四周,發現殿內站著四個護衛,便輕聲說道:“人多,不方便。”
韓凝見他如此,示意了一下影,影點頭,將人遣了出去,然後關上門,走回到韓凝身邊。
錢掌櫃看著影。
韓凝看著錢掌櫃。
韓凝見他緊緊握著手中的東西戒備的看著影,對他說道:“影是自己人,錢掌櫃,現在把東西打開吧。”
錢掌櫃嘿嘿了一下,不再哈著腰,斜著腦袋說道:“總舵主,這東西,您要是滿意,能否答應小的一個小小的請求?”
韓凝看著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心裡冷笑一聲,原來是跟我做生意來了,問道:“錢掌櫃你這個小小的請求,且說來我聽聽。”
這錢掌櫃,十五歲就入了當鋪做夥計,如今五十有五了,雖沒有什麽別的本事,這眼力還是有幾分火候的。
錢掌櫃一雙下垂的三角眼露出貪婪的神色,他說道:“我的要求很簡單,要是東西您滿意,乾元當鋪的分成,您換一換,還是二八分成,我八,你二。”
韓凝哈哈大笑道:“錢掌櫃先把東西打開吧。”
錢掌櫃心想:談生意嘛,講究個循序漸進,讓他先看東西也無妨,便小心翼翼的將手中之物打開,這是一把刀。一把一看就是經歷過歲月打磨的刀。
韓凝面色一正,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從錢掌櫃手上拿過這把刀,托在手上仔細看著。
他從刀鞘看到刀柄,然後他的眼睛微微張大,露出明亮的光芒,他看到刀柄上分明刻著:遇神斬神,所向披靡!
這是———斬神刀!
他摩挲著古樸的刀鞘,內心激蕩!
韓凝驀然將刀抽出,長刀發出一聲低沉的微鳴,刀身印照出他那驚喜的雙眼。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斬神刀說道:“錢掌櫃,你果然給我帶了一件好東西。”
錢掌櫃見韓凝如此,咽著口水說道:“那總舵主,以後乾元當鋪——”
韓凝嘴角上揚,轉過頭看著錢掌櫃緩緩說道:“錢掌櫃可有留意來當這把刀的人?還有——這刀,當了多少銀子?”
這哪能不留意!錢掌櫃笑眯眯的說道:“來當這把刀的是個少年,十五六歲的樣子,他開口要一百兩,我看他年紀輕輕,甚好忽悠,便與他攀談了一會,最後壓價壓到了六十兩。”
要是那朱屹知道自己打造的這把天下第一刀——斬神刀,被人用六十兩給當了,估計那棺材板該壓不住了。
韓凝繼續問道:錢掌櫃可有問出這少年是何來歷?”
錢掌櫃撚著胡子說道:“老朽當了這麽多年掌櫃,這點能耐還是有的,那少年是杏林堂的人。”
韓凝挑眉道:“杏林堂?”
錢掌櫃繼續說道:“總舵主有所不知,這杏林堂是今年才在安郡興起的,那秦郎中名叫秦無序,醫術了得。”
韓凝垂眼思索,郎中秦無序?姓秦?他看手中的刀,刀刃白光閃爍,問道:“那這刀是那秦郎中拿到乾元當鋪的?”
錢掌櫃搖頭道:“並非是那秦郎中,而是杏林堂的一個夥計—百裡青峰。”
韓凝驀然睜眼,百裡!果然是百裡家族!
錢掌櫃繼續說道:“這少年不是死當,不過我諒他也沒錢來贖回去,這人啊,只要吃喝嫖賭,粘上了一樣,這輩子就再難翻身了!”
韓凝向錢掌櫃問道:“他喜歡賭?”
錢掌櫃搖搖頭說道:“這小子喜歡嫖啊!”
韓凝心頭閃過一絲驚訝,這倒是稀奇,百裡家族應該是在邊境外避世,怎麽會在安郡出現?還染上了如此惡習,看來要去那個杏林堂會一會了。
韓凝收起笑臉,正色道:“錢掌櫃,此刀你當鋪裡可有其他人知道?”
錢掌櫃看到韓凝嚴肅的臉,心頭莫明一緊,連忙道:“總舵主放心,除了老朽,沒人知道!”
韓凝點點頭,面上又帶了一絲笑臉,對他讚許的說道:“錢掌櫃辦事果然周到,乾元當鋪的分成就按錢掌櫃的意思辦,不過這件事只能我們在場的三個人知道。”
錢掌櫃一聽,韓凝居然沒有討價還價,答應的如此爽快!喜出望外的說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韓凝雙眼微微眯起看著錢掌櫃,繼續微笑著氣說道:“如果—我師傅,或者教主回來以後,讓我從他們嘴裡聽到一個關於這把刀的字,那乾元當鋪的掌櫃可要換個人了!”
錢掌櫃看著韓凝的神情,聽著韓凝如此說著,雙腿一哆嗦,差點跪下,連聲應道:“總舵主放心!我保證不會再跟其他人透露一個字!”
韓凝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況且這八鬥教一應事物都是這個總舵主出面在打理,大家隻聞幫主姓沈,卻未見過真容,這自然是要聽他的,否則他也不會巴巴的等著他回來獻刀了。
韓凝知道這錢掌櫃雖然貪財,但也怕事,這人還是可以用一用,便點頭道:“還有一事,錢掌櫃也要留意著,如果過幾天那少年與其他人一同前來贖刀,你與之好好周旋,然後派人第一時間來告訴我。”
見韓凝面色不再凝重,錢掌櫃松了一口氣,說道:“一定一定!小的記下了。”轉念心裡一想到以後乾元當鋪八成的利潤都歸自己!又笑得合不攏嘴,發了!發了啊!
影冷眼看著這個錢掌櫃,心想最好給我老實點,否則這個錢有沒有命花還不知道呢!
等錢掌櫃走了以後,韓凝將原本包著斬神刀的粗布扯下一條,細細的纏繞在斬神刀的刀柄上,將那八個字覆蓋住,他一邊纏著一邊想起父親曾經說起的往事…
九十多年前,天下武盟重創了十二元盟後一統江湖。武林自此安定,鈴鐺傀儡就此失去了用處。
韓去晦自知百裡家族的力量,當初費盡心機哄得他們喝下無憂水,將他們變成了鈴鐺傀儡,如今整個江湖在手, 如果解了百裡家族的傀儡蠱,待他們清醒之後反而節外生枝,便想要滅了百裡家族。
然而這個決定遭到了怡然山莊的莊主極力反對!
當初韓凝用計讓百裡家族的人變成了鈴鐺傀儡,怡然山莊莊主朱屹便與之大吵了一架,昔日好友決裂,若不是因為當時與十二元盟高下未決,怡然山莊當時就要退出天下武盟。
然而韓去晦一意孤行,大罵朱屹婦人之仁!朱屹卻流著淚對韓去晦說:百裡家族本就與世無爭,若不是我去求得百裡族長來相助天下武盟,平定江湖混亂的局面,又怎麽會害的他們變成鈴鐺傀儡!他們壽命短暫,活不過三十六歲!是以十分珍惜生命。如今江湖已定,你卻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我萬萬不會同意!
於是怡然山莊帶著乾坤門,摘星樓反了天下武盟,那一場內戰後,韓去晦和斬神刀不知所蹤。
有人說韓凝因為內戰敗退,天下武盟四分五裂,帶著斬神刀退隱世外。
然而韓凝知道韓去晦其實是死在百裡家族的鈴鐺陣法內,他死後斬神刀被百裡家族的族長帶走了。而朱屹將百裡家族安置好之後為了守住百裡家族避世之地自盡而亡。自此,韓去晦和斬神刀,以及鈴鐺傀儡一同消失在江湖中,再無人知曉其下落。
韓凝捧著刀看了半晌,這是父親找了一輩子的刀,如今卻只花了六十兩回到了自己的手上,他有些心酸,又有些想笑,於是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完後他將刀遞給影:“影,以後你就是斬神刀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