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豕卑微，萬千折磨，一朝化蛹，破繭成蛾，翱翔九天……”

一個囈語，不斷化為瘋狂的呐喊，縈繞在薑淘耳邊。

“啊！”

他冷汗淋漓，從床上驚醒，如同做了一場噩夢。

距離那一日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數日，但發生的一切，仍舊歷歷在目。

特別是那飛蛾變的心法，簡直如同附骨之蛆一般，不斷在他耳邊回蕩。

易無極曾經說過:“怪異的功法，八成是邪功，人身修煉務必要謹慎……”

薑淘與薑玉河兩人都覺得這位老江湖的話很對，哪怕這口訣真的有回復青春之奇效，也得找個試功之人先試試，才能給他們這些老爺享用。

哪家高門大戶，沒有專門的試藥人來著?

“但是……忘不掉啊。”

薑淘抱著頭，那一一句句口訣，跟咒文一般，不斷在他耳邊回響。

這果然是邪功！

他望著窗外，此時還是夜間。

薑淘歎息一聲。

自從被這咒文糾纏，他發現自己已經有些變化。

比如，白天精神很差，想要睡覺，晚上卻神采奕奕，怎麽都睡不著，變成了晝伏夜出的習慣。

又比如……對著精致的食物，反而沒有了胃口。

折磨！

薑淘感覺到無比痛苦的折磨，卻又無人可以述說，他不想被人當成瘋子。

黑暗之中，他的眼睛炯炯發亮。

突然，他看到了外面的光芒，驀然感覺有些渴望。

飛蛾之撲火，便是因為擁有趨光性！

薑淘喉嚨滾動，卻忍耐不住，還是打開門，走到房門之外。

作為禦史大夫家的公子，他住宿條件極好，推開門就是一個小花園。

月色之下，庭園中鬱鬱蔥蔥，生機勃發。

望著這一幕，薑淘不由吞了口唾沫。

他餓！

一種源自胃部，源自內心的渴望，驀然衝擊著他的心扉，撕裂了他的防線。

那些碧綠色的植物，在薑淘眼中，簡直比什麽珍饈佳肴都要香氣撲鼻。

終於，薑淘忍耐不住，上前一步，扯下一片月季的葉子，塞進嘴裡。

植物的汁液，其實味道並不如何，但他的口腔與味覺似乎經過了某種改造，吃到它們的時候，就好像饑餓之人吃到烤肉，味蕾感覺無比鮮活，牙齒不自覺地咀嚼，喉嚨貪婪地吞咽。

薑淘動作越來越快，拔出芍藥的植株，直接折斷，小嘴貪婪地吮吸著汁液。

在這種行為中，他的饑餓感被滿足，眼眸漸漸恢復了神采。

然而，兩行熱淚，直接流了下來。

‘我……我變成怪物了?’

‘我……難道會變成怪異……蛹人?飛蛾?飛蛾撲火……’

肆虐了小花壇之後，薑淘的饑餓感消退許多，心裡的人性又回來了。

“蟲豕卑微，萬千折磨……”

他喃喃著飛蛾變的心法口訣，突然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正因為人類如同蟲豕一般，才不得不拚盡一切手段，去獲取養分，哪怕遍體鱗傷，哪怕折磨痛苦。

薑淘明悟這點之後，頓時感覺體內浮現出一股熱流。

這既不像是真氣，也不是傳聞中的法力，而就是一種‘異力’，來自怪異的力量！

飛蛾變心法，竟然不用修煉，直接就入門。

而他此時，卻沒有絲毫欣喜，只有無比的恐懼:“邪功……不……邪功都無法描述了……難道這就是蜀山仙境中流傳出來的……魔道功法?”

飛蛾變心法不需要及修煉，只需要不斷積蓄。

甚至，也無法廢掉。

每次受傷、廢功……都是令功法進步的催化劑。

一旦上手，就是附骨之蛆，無法改變。

薑淘心情沉重。

他此時武功入門，耳聰目明，遠勝從前，突然右耳動彈了下，聽到了沙沙的聲音。

少年下意識地走到旁邊院子，就見到花圃之中，黑影蠕動。

靠近一些，就著月色，可以看到那裡正趴著一人，不斷啃食著草坪。

他是如此忘我，以至於根本沒有發現靠近的薑淘。

片刻後，他抬起頭，露出下巴上青翠的植物汁液，還有茫然的眼睛。

“易師父?”

薑淘驚叫出聲。

“小少爺?”易無極表情似哭似笑:“飛蛾變心法，我無師自通了，果然是一門神妙無比的功法……而蛾變劍，更是萬妙無方，凡人的語言太過蒼白了……唯有真正修煉，才能領略到生命的魅力！”

‘虧我還以為您這位宗師義正辭嚴，多麽有定力，沒想到不過如此?’

少年心裡翻了個白眼，臉上表情卻變得柔和:“我也是……”

反正不過吃草而已，只能算特殊癖好， 也不算多大的事兒。

“呵呵……”

易無極乾笑兩聲，爬了起來。

薑淘剛剛想說些什麽，望著圓盤似的月亮，表情突然一變:“等一等，我們都是如此，老爺子那邊?”

易無極神情也是一動:“走……咱們去看看，只是不能驚動其他人。”

他來到牆邊，輕而易舉地翻了過去，剛剛想拉薑淘一把，就見到小少爺雙腿一蹬，人如飛蟲，同樣撲過牆頭，不由暗自讚歎:‘只是短短幾日，就有此種功力，簡直驚人……’

兩人一前一後，施展輕功，來到薑玉河的房間。

憑借著超出常人的耳力，他們聽到了咀嚼的聲音。

易無極心裡不由佩服:“老爺子就是老爺子，定力驚人……我都要忍耐不住，直接去花園吃草，老爺子卻能端入房內享用，不愧是讀書人，大家風范，餓死都有三分飽相……”

“爺爺，孫兒求見。”

薑淘敲了敲門，輕聲道。

“淘兒，你來做甚?”房間裡的聲音一停，薑玉河的聲音響起，帶著些驚慌。

“那日之後，孫兒便感覺有些不對，念及爺爺，特來問安。”薑淘一板一眼地回答:“些許不妥，或許只是正常，不必太過介懷……”

“啊……”薑玉河更加驚慌了:“你知道了?”

啪。

房間裡面，似乎什麽東西摔在了地上。

易無極感覺不對，直接內力勃發，推門而入。

薑淘跟著進入房間，哪怕四周昏暗，卻看得十分清晰，伸手捂住嘴巴。

朦朧月色中，薑玉河猙獰抬頭，下巴上滿是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