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在官道上徐徐前進。

杜乾坤持著馬鞭，乾著車夫的活計，卻甘之如飴。

畢竟，他很確定，馬車裡面坐著的是一位大佬。

哪怕只是一些武學上的指點，就令他獲益匪淺。

現在這位前輩想要去東海一行，他又怎麽能不效犬馬之勞呢?

雖然……這位前輩時不時就會發瘋，但好在還算可以忍受。

車廂之內。

方仙睜開雙眼，原本的瘋狂退去一分。

他又清醒了過來:‘很好……我瘋狂期間，無法行動，但可以讓人帶我行動……雖然可以用蠱毒之類的手段控制對方，但那怎麽比得上別人真心效力?’

經過前段時間的觀察，他確認杜乾坤是那種正道中人。

並且，還有一點傻氣，特別注重一諾千金的那種。

當然，對方也不是傻子，肯定在心裡過了一遍魔道成名人物，確認方仙不是那種人，才選擇幫助。

只可惜，杜乾坤並不知道，方仙正道高人什麽的都是裝的。

他就是一代白虎魔君！

‘嶽山郡?倒是正好在去東海的路上，不如順便看一看……’

方仙暗自盤算，他時間急迫。

說實在話，對於這些熟人後代也沒啥感情。

順路見一見可以，專門為他們跑一趟，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忽然，方仙眼前浮現出一片幻象。

嗯，對於瘋子而言，人格分裂、或者出現幻覺記憶，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但這一次明顯不同。

他看到了火光、大海……漁村。

甚至，還有與鱗人十分相似的一群異類！

它們呼喚著，跳躍著，似乎在進行某種儀式。

一個血淋淋的‘人柱’，被推進大海。

從大海深處，‘自己’探出了頭顱，那是一顆又一顆巨大的蛇頭，眼睛有著茶碗大小，尾部扭結在一起，組成了一團表面光滑的肉團。

在肉團之上，還有一些恐怖的塊狀物，它們有些是鱗片，有些類似肉瘤，充斥著汙染與混亂瘋狂。

長著八顆蛇首的巨大肉團隱藏在難以形容的幽深黑暗之內，四周似乎有著無形的觸手向遠方不停延伸，帶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

它在吞食祭品，它在瘋狂地渴望，召回自己的名字。

‘不……那就是我自己。’

‘但是，如果真的讓它找回自己的名字，我在僅有的這段理智時間之內，恐怕也要時刻面臨精神分裂的困擾……’

方仙按著眉心，突然冷笑了一下:“找到你了……果然在東海。”

畢竟是與他同出一源的瘋狂，偶爾通感到一些畫面，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就在這時，他突然又有所感應。

那是另外一處地方，似乎是某座宮殿之內。

他看到了變得年輕了不少的薑玉河，看到了一位身穿華服，但已經垂垂老矣的女人。

對方盯著薑玉河，眼眸中的貪婪簡直沒有絲毫掩飾。

“飛蛾已經產卵……下次季節必是大豐收！”

方仙喃喃著，說了一句。

馬車之外，杜乾坤早已見怪不怪。

一位半瘋的大宗師偶爾爆出些奇怪的詞匯，根本不需要驚訝，不是麽?

……

馬車徐徐，駛入了嶽山君郡城。

“前輩，前方就是金風細雨樓總樓了。”

杜乾坤拉開車簾，輕聲道。

與此同時，他望著那平靜的高大木樓，竟然覺得十分遺憾。

在說書人的口裡與話本小說之中，此時不是應該剛好有些反派登場，讓高人前輩大展神威的麽?

不過這個孩子氣的念頭，

也只是在心裡一閃，就被杜乾坤遺忘了，甚至還感覺有些好笑。真正的江湖，跟話本小說裡的江湖，明明是兩回事。

“小杜啊，我們就在此分別吧……”

方仙笑了笑，遞過一卷書籍:“這裡有一本武學，是我閑著的時候隨手寫的，就當你這段時日勞苦的報酬好了。”

“這……”杜乾坤有些不好意思，但接過翻開第一頁，眼睛就有些挪不開了:“以武入道之法?”

他嘴巴張大，宛若被雷劈中的蛤蟆:“這……這是道書?”

原本辛武國是以武為尊，但並入蜀山仙境之後，大家都知道了，武者不過下流。

真正高高在上的，是長生久視的仙人！

而想要成為仙人，就必須擁有一部道書！

這哪怕如是寺與青元宮，也沒有。

真正的道書，至少要能修煉出法力，可以令凡俗之人真正成為一位修真者。

可惜，不論武者如何努力，先天真氣與法力之間，卻猶如存在著一道天塹。

杜乾坤雙手顫抖，感覺捧著一座黃金做的橋梁。

如果這是真的，而消息泄露出去， 他覺得目前平靜的江湖，立即就會掀起一波腥風血雨。

“只是第一步，將武道真氣凝聚成法力的一點竅門而已……算不了什麽……希望你能將它發揚光大，繼而摸索出武道符種，凝練武道神通，或許便可以為辛武國的武者們找出一條路來……”

方仙的聲音還在，但他的身影已經消失。

“神……神仙啊……”

杜乾坤看呆了，他已經說不出話來，突然就跪下，向著車廂狠狠磕了三個響頭。

……

金風細雨樓，祖師堂。

雖然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但方仙看規製，竟然感覺還有些熟悉。

或許是因為這些後人，在建設的時候，都比較傾向於總樓的布置吧?

總之，方仙很順利地找到了金風細雨樓供奉歷代祖師的地方，踩著破碎的陽光，打開了老朽的木門。

作為理論上的重地，實際上祖師堂的防禦遠遠比不上庫房與存儲秘籍之地。

此時，方仙旁若無人地推門而入，竟然也沒有人跳出來阻擋。

他看了看那密密麻麻，大部分都不認識的靈位，直接上了二樓。

在這裡供奉的一些重要牌位中，總算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幾個名字:玉龍嬌、玉小虎……

當然，還有他自己的。

“見到自己的牌位，真是不知道該有啥表情……”

“祭祖、傳承……”

方仙望著這一幕，陷入沉思。

他或許可以出手，幫助金風細雨樓再次威震天下，但伴隨著漫長時光與歲月的衝刷，又能剩下什麽呢?

“傳承不絕，血脈永存，或許才是更好的選擇?”